不知過了多久,沐景序抬手,潔白干凈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喚他回神“專心。”
大概是氣氛太過曖昧,又或許是魘住了,柯鴻雪竟順勢問了一句“學兄,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好看”
若說那些似是而非的動作言語都可以被冠冕堂皇地解釋,這一句問話卻實打實地算是調戲了,便連柯鴻雪問完都自覺失言,稍稍怔了一下,有些后悔。
可沐景序聞言,卻只是停了手中的筆,抬眸與他對視,那雙素日被霜霧籠罩著的桃花眼眸里溢出一絲淺淡到幾乎看不清的笑意。
沐景序低聲問他“怎么,好看到你忘了你亡夫了”
窗外靜謐,偶有風聲吹過,屋內炭火燭光不時發出微弱的聲響,光影錯落在墻壁,身形交疊,近乎脈脈溫情、又似親密無間。
柯鴻雪頓了一瞬,旋即笑了“那倒是也沒有的。”
他在沐景序那倏然冷下來的表情中,緩慢而認真地說“他走了這許多年,若連我都忘了他,這世上還有誰會記得他來過呢”
柯鴻雪輕聲而又認真地,幾乎與他耳語“我會愛著他、念著他、記著他,直到我也死去。”
蠟燭晃了一下,沐景序失神,筆下瞬間留下一灘墨跡。
柯鴻雪淺淺笑開“學兄,字寫錯了。”
臘八那天,柯家設棚施粥。
柯鴻雪起了個大早,天沒亮就先去街上安排好了一應事宜,帶著鎏金樓清早限量的一籠蟹黃包回了柯府。
沐景序自制力強到苛待自己的地步,沒見他哪一天睡過懶覺的。
柯鴻雪進屋,這人早已洗漱好在看書了。
他挑了下眉,將籠屜放在桌面,溫聲道“學兄,先墊墊肚子,一會兒我們去陀蘭寺討一碗素粥沾沾福氣。”
沐景序一開始沒有多想,直到包子入了口,他才不動聲色地抬眼瞥了下柯鴻雪。
這人心不誠。
若是禮佛誠心,既要去寺廟,清早又怎會吃葷食
這樣想來,怕是連那天夜里那番話都帶著幾分假裝。
沐景序斂眸,慢吞吞地吃了一個包子,喝了半杯茶“走吧。”
柯鴻雪見他食量這么小,眉頭擰了擰,很想勸他再吃兩個,到底還是忍住了,只將籠
屜蓋好,又重新帶上了馬車。
陀蘭寺在虞京近郊,寺里僧人時常下山賑濟災民,更有不時云游四海,普濟眾生的和尚,被大虞百姓稱作在世活佛。
仁壽帝信佛,多次想將陀蘭寺納為國寺,無一例外全被住持婉拒,便也不了了之了。
馬車行了許久,但真到山下的時候,太陽也還沒移到正北。
沐景序下車,望見山腳一片梅花林。
他腳步微頓,柯鴻雪看到這一幕,笑了笑“原就說邀你下山去京城看梅花,結果山里也開了。”
京城的梅花,除了庭院深宅,便全都栽在巷口路邊。
沐景序剛下山那幾日,柯鴻雪實實在在拉著他去街上胡鬧了好幾日。
巷口偶有稚童玩耍斗雞,他便也帶著人非要往那擠,斗輸了身上帶出來的幾枚銅板,最后想吃一串糖葫蘆,還是伸手找沐景序要的零錢。
dashdash挺無賴的。沐景序不知多少次這樣評價如今的柯寒英。
但巷口梅花確實開的很是漂亮,稚童生命力也的確旺盛得仿似人間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