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遍政疏治要,一晚上過去,抄了也不過才三遍。
柯寒英這人無賴得厲害,是他非要拉著別人跟他一起抄書,可沐景序真寫了兩三個字了,他又挑三揀四說他寫的字跟自己一點也不一樣,爺爺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后夫子癮上來了,非要教沐景序學他的字。
沐景序覺得,大約是屋內炭火燒的太暖和,以至于腦袋有些昏沉,當真跟他學了一會兒。
最后還是因為柯鴻雪實在不像話,教字就算了,居然企圖站他身后握著手一筆一劃、像教稚兒習字那般教他,沐景序才皺了眉頭,偏過頭望向他,音色冷冽“柯寒英。”
僅這三個字出口,柯大少爺立馬就慫,乖乖地松了手,自己坐到桌對面“不學就不學,怎地這么兇啊。”
他低下頭,一邊抄書一邊故意抬眼瞥沐景序,做一副小可憐委委屈屈的樣子,好似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似的。
沐景序簡直不知拿他怎么才好,坐在原位沉默半晌,到底還是低下頭替他抄起了書。
冬天天黑得早,實則時辰算不上遲,街上這時候仍有集市熱鬧可逛,只是在深宅大院里,顯得有些許寂靜而已。
柯鴻雪抄著書,收斂了玩心,突然覺得這樣其實也很好,不一定非要帶學兄出去逛街看花燈。
屋外天寒地凍,屋內炭火融融。沐景序與他對坐一張書桌的兩側,各自安心抄著書,偶爾閑聊三兩句家常。
實在是這世上最稀松平常,又最珍貴難尋的幸福。
須臾,柯鴻雪問“學兄有年前去寺廟祈福的習慣嗎”
這習慣在一些商賈人家或者有信仰的人家很常見,過年前去廟里拜拜祛一下這一年的霉運晦氣,年后也要再去上香,祈求一年平安順遂。
在柯鴻雪的印象里,盛扶澤其實沒這許多信仰,但每年皇家祭祀典儀,三殿下都要在場。久而久之,這也成為了一種習慣。
他問這一句,并非為了其他,而是想起來,京郊的陀蘭寺似乎可以請往生牌。
柯鴻雪作為平民,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若要嚴格追究起來,或許還沒有那樣大的命格替皇家人士請牌供奉,但沐景序可以。
只是
他不知道學兄愿不愿意。
沐景序不知道有沒有想到這一層,聽見他的問話稍稍一頓,然后問“你有”
柯鴻雪愣了一下,瞬間就笑了,抬眸望向沐景序,輕松地道“學兄知道的,我家生意做的大,家里人多少有些忌諱和信仰。爹娘今年在南方,這大冷天也不好讓爺爺去山上請香。我是想著若是你有這個習慣,能否陪我走一趟,沒有的話也不要緊,我一個人去就是了。”
沐景序并未立刻答話,而是又抄了兩頁,才道“可以。”
矜貴得好似后院那只時不時跳上院墻俯視人類的三花貓。
漂亮、又矜持,渾身骨頭都是高傲的。
柯鴻雪
卻沒任何被怠慢的感知,他甚至抿了下唇,狀似不經意地抬頭,望了眼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人。
扣子已重新系了上去,發雖挽起,但到底疏散,零落散了幾縷在身前,勾著雪白的頸項。
“”
他想起春天李文和呢喃著回答他的那句問話。
“好看啊。”
剝離掉所有對這個人本身帶有的認知,柯鴻雪也不得不承認,學兄真的好看極了。
十七八歲的盛扶澤是少年意氣、瀟灑風流;二十三歲的沐景序是人間清雪、天邊月華。
僅僅不聲不響地坐在那,就足夠讓人盯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