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序坐在書桌后看信。
自那日說開后,他不再那般避著柯鴻雪,偶爾也會在他面前拆開一些下屬送來的密函信件。
柯寒英卻相當有分寸,從來不會擅自去看,更多的只是在他看信寫字的時候取一本話本,一邊吃著零嘴一邊看書,偶爾再喂沐景序一兩顆蜜餞果子。
他那時正彎著腰往桌上博山爐里添香,應完那一聲笑了一笑,道“只是有些人長得太難看了,若是在課室日日相處,我擔心我會夜夜噩夢吃不下去飯。”
沐景序“”
白衣公子沉默片刻,涼涼地望向他“敢問在你柯大少爺眼里,誰長得不難看”
柯鴻雪壓好了沉香點燃,起身的瞬間視線落到沐景序身上,笑得風流婉轉“學兄天人之姿,這樣問我,寒英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在找我要一個夸獎”
沐景序霎時便沒了聲。
這人正經的時候相當可靠,可他不正經的時候,說話做事又非常不著調,常常噎得人一句話都不想說。
沐景序懶得理他,安心回自己的信。
柯鴻雪也不參與,當真如他說的那般,只為沐景序一切可以被他用得到的助力。
后來有一天,李文和跑過來找他,說不上惋惜還是震驚地跟他說陳明義退了學,柯鴻雪甚至還稍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那人是誰。
吏部尚書陳敬山的嫡孫,年前鎏金樓里那場宴席便是他攛掇的,據說家中有個族姐進了宮,不過三月時間便成了貴人。一時間整個陳家都風頭無兩,連帶著陳明義在學府也愈加橫行霸道。
而李文和找他的時候,京嘉山上又走過一年秋,檐下的柿子結了霜。
李文和托著腮坐在窗邊,柯鴻雪在書桌前作畫。
小公子怕是從未親身經歷過那些波譎云詭的朝廷紛爭,說一會兒停一會兒,半天才將話說了個全乎。
但其實柯鴻雪早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不過是宮里的貴人假孕,牽扯出私相授受,連坐查處,大理寺又在陳敬山的家里搜出了許多和后宮以及各地官府之間往來的信件,其中不乏關于朝廷政策的內容,結黨營私、謀權奪利。
這事放在別的皇帝那,可能還可大可小,小點止在后宮,論罪懲處便算完事;前朝后宮牽一發而動全身,若非傷及根本的罪過,很少有皇帝會拿一部尚書開刀。
但問題就出在這,當今這位皇帝實在是個多疑小心的性子,自己謀反篡了位,便對任何一點苗頭都格外警醒,一查就查了個底朝天,直接將吏部尚書一家端了。
而這里面,沐景序出了多大力,做了多少推手,柯鴻雪沒問,只在塵埃落定那天邀他下山,吃了頓螃蟹。
秋天的螃蟹最是美味,配上一壺清甜的梅子酒,格外誘人。
沐景序難得多喝了兩杯酒,回山上的時候眼睛已經朦朧了。
月光散落進小屋,他隔著窗棱望見桌上那副畫,微愣了一愣。
還不待柯鴻雪扶他回屋睡覺,他已直直地走了過去,隔著窗將畫取了出來。
白天才畫好的一副,白衣青年坐在院中樹下,頂上是紅澄澄圓滾滾的柿子,依舊只是背影,青年面前一張棋盤,他正執起一顆黑子,欲往棋盤上落。
很難說沐景序到底醉了沒有,因為他靜靜地看著那副畫良久,竟輕聲問了一句“阿雪,這幅畫送我嗎”
“”
他喚他阿雪,就好像錯過的那些年,不過大夢一場,夢醒如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