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對面的少卿大人驀然黑了臉,柯鴻雪心里像被貓爪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似的,手指在身側不受控制地輕輕摩挲了兩下,硬著頭皮往下說“他對我的態度也很有意思,一面看起來像是壓根不認識我,一面又像是對我熟悉得像是多年損友。”
他用的是“損友”這個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沐景序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卻還是沒喝那杯討好送上來的茶。
柯鴻雪卻道“可這合理嗎完全不認識我倒可以解釋以前在宮里或者王府那些會面,我帶他玩鬧的記憶都隨著病一起去了;可若是有記憶”他頓了頓,問“學兄,你如果小時候有帶你打彈弓捉鳥的鄰家哥哥,長大后再見,會是對待損友的態度嗎”
沐景序聽他這話,分明知道有些匪夷所思了,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順著想了一下“不會,那是哥哥。”
縱使不夠親密,也不會是可以玩笑互損,甚至帶上打趣調笑態度的關系。
他很認真地順著柯鴻雪的思維往下說,卻不知道自己那樣平淡冷靜,語調清淺地說出“哥哥”兩字,對對面這人是種什么樣的沖擊。
直到沐景序有些納悶地看過去了,柯鴻雪才像是剛回過神一樣連忙掩飾性地低下頭喝了口茶,再回答的時候神色已經正常了“是啊,要么全然不認識,要么不夠親密,畢竟秦樓楚館、酒樓戲院,我一處也沒帶他去過。”
真要說起來,容棠對他的態度,甚至跟李文和有幾分微妙的相像。
但哪怕李小公子,在他面前也不像容棠那般從容自然。
“況且”他還是對那場漫天大雪的夢有所芥蒂。
柯鴻雪說出了神,不自覺就呢喃著念出了這兩個字,可話音剛落就反應了過來,趕緊收住聲音,欲蓋彌彰地看了一眼沐景序。
沐景序“況且”
柯鴻雪笑了一下,本能隱瞞“況且世子妃看起來像是芝麻湯圓,我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帶他去那些地方胡鬧啊。”
沐景序看出他的隱瞞,心下閃過一絲不甚明顯的不悅,口中卻不輕不重地“呵”了一聲,低下頭重新拿起了筆,不想看他“柯少傅風流也不是什么新鮮事,虞京城里誰人不知”
柯鴻雪一直覺得,殿下自從換了個身份出現在他面前后,簡直就跟冰做的人一樣,如今這樣顯而易見、幾乎可以曲解為是吃醋的情緒簡直令人驚喜。
他只愣了一秒,便像個終于舔到肉骨頭的家養狗一樣,控制不住欣喜的表情,放低姿態湊了過去“學兄,我真風流假風流你不是最清楚嗎”
沐景序手攥了攥,沒有應聲。
可柯鴻雪得寸進尺,竟然撒嬌一般放軟了聲音,幾乎帶著幾絲抱怨了“我向來不喜歡去那種地方你是知道的,酒也不好喝,曲兒也不好聽,朝里那些官員
每次在那念叨說家里夫人管著不讓去的時候,我都好想拿布團給他們嘴堵上。”
我都嫉妒死了。”柯鴻雪說“我巴不得有人管著我不讓我去。”
為人師表的柯少傅小聲嘀咕,絮絮叨叨,氣息噴灑在紙張上。淞園春光好得不像話,光影跳躍在他眉眼,像是一尾不聽話的魚,時不時用輕盈的尾勾一勾人手心,還要撒嬌抱怨,恃寵而驕“學兄冤枉我。”
沐景序差點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撲上去堵住他那張胡言亂語的嘴巴,咬了咬牙,語調不善道“柯、寒、英”
“知道了知道了,不說了。”柯鴻雪認錯認得特別快,一秒鐘都沒堅持,笑了一下就從座位上離開,繞過書桌走到他面前,抽了毛筆,道“出去逛逛吧,懶得來一趟淞園,我想看看這園子。這些案宗又無聊又乏味,回來我幫你批。”
也不知道是那句話戳中了沐景序,冰塊做的人到底還是起了身跟他出門,只臨行前還是沒忍住,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