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漸深,荒野里草木凋零、人跡罕有。
陂塬南側分布著一片村莊,鄉人屋舍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背風向陽的溝谷間,約莫有兩三百戶的樣子。
山溪轉流處分布的房屋最多,瞧著有四五十戶。有婦人在籬墻內架起紡車,承著熱力稀薄的陽光仔細紡麻,旁邊有半大的孩童翻晾著夏秋時節收割的干草。
有幾家屋前還架著雞舍,當雞舍里傳來母雞咯咯叫聲時,孩童們頓時豎起了耳朵,斜眼細瞟,若發現戶里大人并不關注,便悄悄向雞舍湊去,但往往手都還沒探入其中,頭頂已經出現一雙虎視眈眈的大眼,剛剛產下表皮溫熱的雞子交公不說,還要承受大人的幾記抽打。
哭哭啼啼的孩童抹淚出門,還要提著木楔子在干涸的河床周圍摸挖埋在地里的草根,挑出一些尚算軟嫩的草根喂給腹部鼓脹卻瘦骨嶙峋的羊。
村莊中央擺著石碾石臼等物,尚算力壯的莊人們在這里排隊給谷物春碾褪殼。石磨石碾全靠人力推拉,幾頭毛色暗澹的耕牛駑馬則由人牽引著,來回踱步踩踏糞堆。
在這村莊的小廣場一角上聚集著最多的莊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一個火堆大灶,大灶上架著陶甕,里面熬煮著味道辛烈刺鼻的黑色膠汁,但仍沖不散貪暖的人群。膠汁冷卻后就會變得粘稠,涂抹在器物上可以防火防水。
灶下的草木灰也不會浪費,細末曬取出來裝在抹了黑漆的木匣里,留作日常洗衣濯發。其他的則同干糞拌在一起,儲作來年開耕的肥料。
人有三急,火堆旁取暖的群眾不時有人站起身來,表情不自在的擠出人群往家跑去,一臉輕松的返回后卻已經擠不進最近火堆的位置,只能無奈的蹲在外圍,等著里面人忍不住騰出位置。
“族老怎么還不回來今年到底還要不要向山賊交供九月雜調加重,今年再供可要艱難”
有莊人望著村口說道,頓時便引起人群里一片嘆息。
“不是說有外州的強兵入境,要鏟除龍州的匪徒要真除了大患,自然不用再供,被擄走的兒郎興許也能救回”
“龍州匪要真能輕易剿定,至于為害幾年怕不又是哪部軍漢沒了過冬的食料,入鄉來扮個樣子,才好催繳糧貨。這些賊兵,比匪徒還乏信義,哪怕救回了鄉里兒郎,也得拿糧貨幾石去贖手腳健全還好,若殘了軀體,回來也是個拖累”
不怪鄉人薄情,實在這世道苦難太多,哪怕老實本分的守在鄉里,活上一天都讓人有偷天竊命的僥幸。
一駕晃晃悠悠的牛車出現在村口,一名須發灰白的老翁健步走在牛車前方,后方則跟了十幾個提著棍棒的莊人隨行。
眼見莊人們圍聚上來,老翁將手里木杖一橫,大聲道“喚了名的,上前領物。黑狗,鹽半斗”
莊人們依次上前領取物資,有人已經急不可耐喊話道“族老,今年剿匪有了結果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