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迥聽到這里,自是驚慌不已,額頭上冷汗直沁,剛才心里或還因為被李泰污蔑冤枉而有些羞惱委屈,但在聽到宇文泰的斥責后,才意識到這舅父是真的動怒了。
“這些俗話也不用多說,為人親長、撫育少類本就義不容辭。更何況你們也都稟賦不差,近年來家勢內外的維系,已經仰仗少輩才力許多,言及此節,讓人欣慰。”
宇文泰講到這里,語氣復又轉為語重心長,拍撫著尉遲迥后背嘆息道“人生世間,智力有限但紛擾無窮。有的事情并不可謂錯,也的確應該做,但如果確實力有未逮,便需懂得取舍之道,明白何者該守、何者該棄。你的人情糾紛遠比戶中其他幾個更加復雜,也就應該更加明白取舍避趨”
“我一定謹記阿舅的教誨,絕不再有取舍失當的雜計”
尉遲迥連忙又垂首說道,心情也變得極為復雜。
身為宇文泰的外甥,尉遲迥在大局立場上當然把持得住,但是當朝駙馬的這個身份,對他也并非全無影響。正如宇文泰所言,他內心里是希望朝廷與霸府之間的相處更加和睦,矛盾不要太過尖銳外露。
他是宇文泰安排在朝中的眼線之一,太子近年來的言行越發大膽和放肆,他們這些在京眼線也的確難辭其咎。就尉遲迥自己來說,為了避免生出更多糾紛波折,他便將一些自覺得無礙大局的太子出格言行給隱瞞縱容下來,倒也不可謂完全的無辜。
“如果明白這個道理,那就更沒有理由怨恨伯山對你的言語指責。那時他首要謀計,便是論定東宮親信的失德劣行,除此之外皆是末計。你既見事,不作幫助也就罷了,竟還引發別事牽扯,攪亂視聽。伯山如果不能將你壓制下來,如何確保群眾心念聲言受他引導”
宇文泰講到這里,又指著尉遲迥連連搖頭道“我不知你兩人有什么糾紛私怨,但在這件事情上,伯山要比你更加的知道輕重、取舍有度。他機敏少類,能不知疏不間親的人情道理但是為了言定事情,仍不畏懼將你得罪。
他本不是長安居民,一個過路的行客,所做的事情也是為你們這些京中事員修補過失錯漏。論事你是應當要感激他,但你非但沒有這樣的覺悟,耿耿于懷的只是想恢復自己的清白,且心中對伯山應該也是充滿怨念吧”
宇文泰之前的一番教訓,尉遲迥也大體能夠想通并且接受,可在聽到這里的時候,心情頓時又變得復雜抵觸起來。
李伯山當著長安群眾的面對他大加誣蔑甚至是辱罵,他非但不能生氣,還得對李伯山表示感謝
這番話如果不是出自宇文泰之口,他怕要忍不住直接破口大罵了,但即便是宇文泰說出來,他心中思緒轉上多少道彎,也是想不明白此言究竟邏輯何在。
但許多事情重要的不在于他能不能理解,而在于接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