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耕者有其田、人人都能安居樂業,哪怕沒有這些名為鄉義實為鄉賊的社會力量的存在,社會同樣也能穩健的運行。這固然是一種非常理想化、甚至有些天真的設想,但如果掌握權力的人都不去嘗試,指望這些既得利益者主動把肉吐出來與眾分享,這便不只是天真,而是大奸若愚。
李泰之所以一直以來都在用各種方式來擴大自身與南朝之間的實力差距,固然是為了在統一的過程中能夠更加順利,但也絕不是為的用軍事手段把南朝殺個干干凈凈,而是為了保證有足夠的威懾力去對江東進行深層的社會改革,讓更廣泛的社會群體參與到社會資源的分配中來。
即便拋開各種道德上的要求與標榜不說,讓更多的人參與社會資源的分配、分工與生產,也是一種非常務實的做法,能夠讓大唐政權快速興盛起來,從而在更廣闊的地域競爭中建立起更大的優勢,繼而令四夷賓服、諸夏永昌!
當然,針對掌握大量生產資料的南朝士族豪強們,朝廷也并不只有打壓消滅一種做法,更寬大的做法是用政治資源來置換他們手中所掌握的鄉土資源。
如果這些人愿意積極主動的加入到大唐統治階級中來,李泰自然是歡迎的,畢竟唯有源頭活水足夠多,才能一直維持政治體制的活力,并保持足夠的自我糾錯能力,建立起普世的統治力。可如果他們抗拒這一潮流,一味的抱殘守缺,那注定是要被時代所消滅,消滅的形式自然也包括物理上的消滅。
只不過眼下朝廷還要礙于南陳朝廷的存在,并不能直接向三吳之地宣達政令,通過軍府授田的形式率先培養一批忠誠度高、肯于維持大唐政令統治的府兵軍士出來,倒也是朝廷一直所奉行的策略。
江東地區固然不適于留置太多的甲兵,但是維持基本的地方治安、震懾宵小也是需要的。尤其那些被剝奪眾多鄉資產業的士族豪強們,必然會想方設法的進行反撲,在這種情況下,以吳人而治吳人便是性價比非常高的一個方式。
不過很快李泰的好心情便被另一樁意外所破壞了,王頒居然私自進入建康并放火焚燒建康臺城,這自然是極大的破壞了朝廷眼下與南陳朝廷之間的默契。
事情發生之后,為了避免王頒制造更大的破壞,作為主將的權景宣便快速的率軍登陸建康城,將王頒給控制起來,并且連忙派遣侄子權旭與王頒的叔父王僧愔北上洛陽稟奏事情并作請罪。
“家門劣息為家仇蒙蔽、罔顧邦誼而擅自行事,誠然有罪。但懇請至尊念其行事亦出于孝義,舊者陳霸先背信棄義、襲殺王司徒,乃是震驚天下的丑穢行徑,我叔侄幸為至尊所庇護、遂得偷生至今,但家仇不報必為天下恥笑,雖生猶死。唯此子此番私自行事有悖軍令,若需明正典刑,臣請以身代之……”
被召見入殿之后,王僧愔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沉聲說道。
李泰并沒有直接回答王僧愔的請求,而是皺眉望向權旭詢問道:“眼下建康情況如何?亂象控制住沒有?人情可有騷亂?”
權旭聽到這問話,忙不迭垂首答道:“王頒縱火之時正值深夜,且當時建康宮中禁衛不足,火勢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控制,蔓延開來焚毀諸多宮室,幸在并無人員的傷亡。隨后大將軍便連忙率部進入建康,將王頒并其徒眾擒捕收監石頭城中,臣等諸將亦覺王頒此番行事其情可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