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需要進一步收集和確定,需要借助國家公安的力量。
而介于葉坪那個時候的情況,根本沒辦法正常參與調查和審訊,他的身體狀況不穩定,突然移動或者打擾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即使證據充分,也無法接受正常的審判,所以經過會商,濱陽警方介入,監護葉坪,并定期派偵查員到他們家里確定葉坪的身體情況。
奶奶和姑姑都無法相信他居然在外面做了這么危險的事,警察一趟趟的來,奶奶哭著給她打電話,叫她千萬別回濱陽來。
葉伏秋很無奈,如果父親真的構成刑事犯罪,他們一家人哪里脫得了干系,有父親的案底,她和小春未來的工作都與公檢法,考公考編無緣了。
那陣子,葉伏秋希望爸爸醒來,又怕他醒來。
這些后果,她全都知道,即使知道,她也希望祁醒不要手軟,做他該做的。
警方監護持續了一年,爸爸是在她21歲那年突然不行的。
爸爸成為植物人的第6年,那年夏天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即使家里人照顧得很周全,卻還是不慎引起呼吸道感染,直接惡化成了肺炎。
送到醫院檢查后發現,他的各個器官系統也已經走向衰竭。
情況已然不好,奶奶卻還如那年一般執著地讓他在醫院吊著一口氣。
大二的夏天,她疲于奔波實習和醫院,同時打著幾份工補貼家里,就算再累也要像個機器一樣每日高速運轉,在烈烈灼日下消耗著自己的生命。
然后再在夜晚的醫院走廊,為父親的生死難料恐懼到無聲落淚。
但是全家人拼了全力,最終還是沒能留下他的呼吸。
一個安靜溫暖的下午,醫生站在病床前,宣告了葉坪的死亡時間。
周圍家屬都哭得快要昏厥,葉伏秋站在父親身邊,握著他還留有些許溫度的手,滿臉的麻木。
耳邊嗡嗡嗡得在吵。
那一瞬間,她身體里的什么好像被掏空了。
她最愛的爸爸,她夢里反復盼望著他能參加自己在崇大的畢業典禮,盼望他能送著穿婚紗的自己走上臺,盼望他還如小時候一樣,帶著她在麥田里暢想未來。
可是從下一秒開始,她沒有爸爸了。
共同犯罪中從犯所起的作用,從犯起次要作用的,沒有積極參與犯罪,主觀上被脅迫,或者在犯罪中起著微乎其微的用處,往往認定為共同犯罪中的從犯。1
對于從犯,應當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
介于葉坪在這起惡性犯罪的事件中到底參與了多少,除了祁醒的個人經歷以外,沒有直接證據可以界定,而現在嫌疑人身亡,按照法律應不追究刑事責任,經過雙方協商,祁家方面決定寬恕葉坪,不再追究對被害者構成側面傷害和心理傷害的責任。
雙方在法院簽署諒解書的那天,是葉伏秋跟著奶奶一起去的。
但是,祁醒卻沒有出現,只有祁家的兩位律師在場,祁醒已經簽完了文件,讓他們代勞。
父親的喪事剛過,祖孫二人都像是瘦脫了一層皮,奶奶也很在乎父親的身后名聲,到了地方,一直在和法官與對方律師道謝,還要鞠躬磕頭,卻被對方攔下了。
但葉伏秋看著奶奶哭腫的眼睛,什么都明白。
奶奶怨恨祁家人。
在她眼里,是因為祁家人的起訴,讓警察一次次到家里,在父親身邊反復提及有關事件的事情,讓昏迷中的他聽到了,心里郁結,才搞得身體突然就不行了。
葉伏秋相信科學,父親身體突然不行是因為很多因素構成,而且植物人到底能不能聽到聲音,有沒有思考能力,她不能確定。
但是她沒有反駁過奶奶在家里的一次次痛恨辱罵。
奶奶沒有文化,有各種不科學的玄學說法正常,而且她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總該有個情緒宣泄的地方。
祁家當成了一個介質,能讓她老人家把痛苦悲傷都發泄出去,不至于憋著把自己再憋壞。
明白一切的葉伏秋,才是其中最麻木也最痛苦的。
簽了諒解書,葉坪不至于背著罪過去那邊。
葉伏秋拿著各種手續文檔,攙著奶奶出來,法院下面的臺階又高又多,曬得
地面發白。
她仰頭看了眼烤人心肺的太陽,不知怎的,兩眼一黑,就倒了下去再沒了意識。
那日天旋地轉的感覺,和現在很像。
但葉伏秋隱約記得,她倒下去的瞬間,有一雙手接住了自己,讓她免于從臺階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