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云天握上了七歲的小陛下向他伸出的手。
稚嫩、溫暖,力氣不大但足夠將他牽出泥潭。
他跟著楚深和回了宮。
從心懷死志到升起一點希望,從暗無天日走到天光之下。
他的目光從御花園嚴寒生冰的池面、望進了雅致輝煌的宮殿。
他的人生,翻天覆地。
跟在小陛下身邊的太監明顯對他不怎么喜歡,一路回宮都在說著“皇子,宮中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您也不能見一個救一個呀。”
小小的人兒,比十三歲瘦骨嶙峋的姜云天還要矮上一截。
但踏在冰雪覆蓋的地面上,像是人世間唯一的一抹色彩。
楚深和聽到身邊的太監一直在勸誡,也沒有生氣。
而是非常認真地打斷了他,把姜云天叫上了前來“云天,你告訴他,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姜云天有些愣,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慘嗎
因為他利用了面前這個小皇子的善心,并且成功地得到了救贖嗎
他怔愣著一時說不出話。
小陛下身邊的那個太監白了他一眼,“皇子,他自己都說不出自己有哪里不一樣。”
“不就是宮中一個可憐的小太監嗎”
說著,那太監的聲音也愈發低了幾分,或許是覺得這個小太監確實可憐。
尤其是他問了一句姜云天幾歲之后,得到了十三歲的答案之后,便緊緊閉住了嘴。
似乎是也起了點憐憫之心,不再繼續向楚深和“抱怨”。
但楚深和沒有跳過這個話題,他拉著姜云天在寒天臘月中因為一直做著最苦最累的活,而凍得像個豬蹄的手。
姜云天不自在地瑟縮了一下,沒有用太大力氣地抽回手,沒抽出。
他看著與自己的手放在一處形成鮮明對比的另一雙蒼白猶還帶著點肉感的小手,嘴唇抿了抿,輕聲道“皇子,我自己會配治療凍瘡的藥,只要有藥材,擦一擦抹一抹,三天就能好了。”
就不會紅腫了。
也不會這么丑了。
楚深和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閃過抹驚奇的贊賞之色。
他對身邊的太監說“聽到沒有”
“云天與你說的其他人不同。”
“你老是說我救其他人,可是云天不一樣,云天是來救我的。”
那個太監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卻并不是真的服氣。
“他才十三歲,醫術還能比得上太醫院的大夫不成。”
楚深和頓了頓,朝姜云天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云天,我的身體不太好。”
“太醫不是從小孩兒長大的嗎”
“太醫院的大夫們現在不能治好我的病,沒準兒云天未來可以呢”
他問姜云天“云天,你說對嗎”
姜云天呆呆地被那雙溫和清亮的目光注視著,只覺得從進宮以來麻木的心開始飛速跳動起來,從胸腔中涌起一股久違的有些陌生的熱意。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可以”
我一定可以,他想。
大概是從那時起,在為父母報仇之后,姜云天的人生有了第二個繼續存在延續的理由。
他要成為一名比太醫院所有大夫都厲害的大夫,成為神醫。
他要治好小皇子的病。
于是,楚深和身邊的那個太監也不再說話反駁了,他成功跟著七歲的小陛下,一步一步地在冰天雪地中,走回了宮。
走回了那個在他心中,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他當作第二個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