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天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有過兩次翻天覆地。
第一次,是順風順水、無憂無慮地長到八歲之后,親眼目睹父母被人所害,背負了血海深仇。
命運迎來轉折,他身不由己地被送進宮、成為了一名太監。
第二次,是他在皇宮中步履維艱、怎么也看不見苦難生活中的一點亮色時,遇見了陛下。
他主動做出了再次改變自己一生的行為,祈求陛下垂憐,成功得到了救贖。
跟著陛下回宮后,他收拾完畢的第二天,主動找到了楚深和。
姜云天沒有騙人,他從小就跟著父親學醫,大概五歲起,就跟著父親一起出診,一些簡單的病父親都是交給他去看的。
這些年在宮中,他什么都做不了。
能做的只有在每日深夜的月色下,就著清風,捧著那天出發去姑母家臨走前母親死死塞進他懷里的醫書姜家醫館的立身之本,也正是那個商人和其他醫館想要的。
他一頁又一頁地翻閱、摩挲、反復研讀。
幾本醫書,進宮的這五年他早已看完。
并且看了數遍。
這些年,他也為身邊的一些小太監看過病,甚至有些別的宮殿的小太監、小宮女慕名而來。
可以說,如果沒有那個先帝身邊的大太監早早就盯上了他,他理應在這深宮中,能過得非常不錯的。
也或者說,如果不是因為他這一手醫術,或許早就活不下去了。
甚至有一次,有一個先帝后宮中低位階的嬪妃,他跟著御膳房的太監去送飯。
那個嬪妃似乎是散盡了積蓄才請來一位太醫院的太醫幫她看病。
那位太醫的態度也很冷淡,非常潦草敷衍地開了方子,后來聽說那位嬪妃三個月后還是沒熬過去,死了。
其實當時姜云天看見了那個太醫開的方子。
他總覺得其中幾味藥不太對。
但因為他也沒有為那位嬪妃切脈,具體診治,便沒有說。
出去后他與同行的小太監說了這件事,小太監嚇得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姜子,雖然你是會一些皮毛醫術,但你連太醫都敢質疑,是不要命了不成”
“咱們是太監,是這宮中最低人一等的存在,要記住明哲保身、夾著尾巴做人。”
那太監低聲湊到姜云天耳邊,與他提醒“而且那嬪妃不得寵,你費盡心機救了她又怎樣呢”
但幾個月后,那個嬪妃死訊傳到姜云天耳中的時候。
他將幾本醫書又全都翻了一遍,愈發確定當時那位太醫開的藥不夠準確,不夠好。
不是不對,而是不夠好。
那藥只能穩住那嬪妃的病情當前不再惡化,太溫吞了。
卻不能根治,錯漏了病情愈發嚴峻的可能性。
他也不確定自己想的是否真的正確。
但冥冥中仿佛有股預感在告訴他,是的,沒錯,就是這樣。
少時父親就時常大笑著將他抱起來,說“我兒醫學天賦甚在為父之上,以后說不定能成為大宣最厲害的大夫。”
姜云天知道自己現在不是,但他相信自己會是。
他不是和楚深和無的放矢,吹牛皮的。
只是自信的他在為當年七歲的小皇子切了脈后,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那個脈,他切了許久,可能足足有五分鐘那么久吧。
十三歲的姜云天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是一個半吊子,他非常沮喪地說“皇子,我治不好你。”
“現在的我治不好你。”
甚至,他都不知道該怎么治。
他覺得,自己只能開出一方,就像當年的那個給嬪妃開了無功無過的方子的太醫一樣,給皇子開出一副無功無過沒用的方子。
好像和那個太監說的一樣,他對于楚深和來說,毫無用處。
但在下一刻,卻沒想到,楚深和面上表情反倒更溫和了。
好像對這個結果完全不覺得奇怪。
“現在的你不可以,不代表未來的你不可以。”
“如果十三歲的你就能比五十多歲的太醫院院判還厲害,那云天你不止是神醫,要變成幾千年來的醫學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