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床榻上的劉表掙扎著發出一聲怒吼,“劉琦,你目無尊長,從前你還算有幾分孝心,如今真是眼目全盲全瞎,如此咄咄逼人,是要弒父弒母了嗎?”
劉琦滿眼哀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仿佛是有無盡的沉痛,如海一般將人淹沒于其中。
“父親,我才是你的兒子。阿母剛離世的時候,你還抱著我時常在庭院里緬懷阿母。
你我父子二人毫無嫌隙,稱我為愛子,賜字愛玉,意為兒子乃是父親之至寶,我亦全心孺慕阿父,心中暗暗許下志向,愿一生追隨阿父成就功業。
不知從何時起,應該就是蔡氏生下了琮弟開始吧,阿父你忘記了阿母,也把兒子給漸漸忘記了。
阿父你只顧著再添子嗣之喜,卻再沒想起過阿母的忌日,這些年的煙雨蒙蒙之日,阿母的靈牌之前,就只剩下了兒子的香火。
阿父所說的永志不忘,竟抵不過新人榻暖、恩言婉轉、口蜜腹劍!”
提起原配元妻荊氏,看著長子那張越來越肖像妻子的面容,方才還怒氣盛然的面龐僵了一瞬。
劉琦是他中年所生的長子,他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初入荊州,荊氏便懷了劉琦。
可惜荊州之地世族門閥明爭暗斗不斷,劉表需要費盡心力周旋于各家之間,甚至還遭遇過不少的刺殺。
劉琦尚未足月,他們夫妻二人在回府的途中被刺客所傷,荊氏拼盡全力,難產數日才將劉琦生下,此后便經常會纏綿病榻,而劉表也留了暗傷,每年入冬之時都會病上一場。
劉琦長到五歲,荊氏最終還是撒手人寰,臨終之前看著劉琦閉不上眼。
劉表知道荊氏是放心不下劉琦,孩子還年幼,少了親生母親的庇護,在荊州之地,不知道會不會成為那些世族大家對付自己的下一個箭靶。
劉表抓著荊氏的手,許下重誓,會全力庇護這個孩子長大。
那時候他為這個長子遲遲不肯續弦,又大張旗鼓地操辦每一場生辰宴,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后都不吝表達對這個兒子的喜愛和期許。
劉琦也十分孝順,劉表病了會親侍湯藥,一勺一勺地喂他用藥,會用一切方式來討他的高興。
而娶蔡氏,是接受以蔡家為代表的世家的投誠禮,蔡氏容貌嬌俏,也很像當年的荊氏,更難得的是,她待劉琦極好,劉琦也很愿意親近她。
所有的變故都來自于蔡氏尚在孕期的時候,被劉琦一把推下臺階。
他原是不相信劉琦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會有如此惡毒的心思和行徑,卻在劉琦哭著躲到他懷里呢喃著不想要弟弟的時候,確認了一個孩子難掩的惡意。
失望、痛心、震驚、厭惡,所有的情緒交融在一起,他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這個他親手帶大的長子。
多少次的教訓、警告、打壓、呵斥,他的教導督責最終換來的卻是這個兒子對自己的滔天恨意,竟會聯合一個外人將自己囚禁起來。
劉琦看著劉表冷漠的眼神,哪里還有半分慈愛和動搖的父親模樣,甚至還能從中看到對這個兒子的恨意,仿佛是想生吞活剝了眼前的人,恨不能從未生過這個兒子。
這樣的場景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劉琦的心。
父子二人之間如今竟真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房屋外,襄陽城內迎來了冬日里的第一場雪。
鉛灰色的天空像是浸了水的厚重棉絮,沉沉地壓在頭頂,大片大片的雪毫無章法地墜落,帶著刺骨的寒冷,砸在劉琦的發梢、肩頭。
劉琦站在庭院里,在角落里還堆放著一架搖馬,那是他年幼的時候,劉表親自給他做的,還有一柄木劍掛在馬的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