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里文武將軍們都還在為荊州之事吵得不可開交,這主事的人倒躲在這里練字。
“夫人辛苦些,研磨。”
孫權嘴角微勾,筆尖浸飽墨汁,輕落于紙,沉而不暈,字頭豐潤飽滿、燕尾飛揚瀟灑,抄的是《孫子兵法》中的《謀攻篇》。
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于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孫權所用的墨乃是松塔形墨,表面黑膩如漆、煙細膠清,手感輕而致密,乃是上品的墨塊。
而喬瑋手里的這一塊大約是摻了一些香料。孫權揮墨之時,還會伴有淡淡的香氣。
不知為何,隨著墨跡漸漸干涸,喬瑋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孫權聽著她的氣息逐漸平穩,也遞了一支筆給她,“你也抄一卷,瞧瞧近來的字可有進步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孫安嫁去了汝南,孫權沒了可監督功課對象的緣故,就把這心思都放在喬瑋身上,時不時地要檢查喬瑋練字帖的進度。
若是字寫得退步了,還要讓喬瑋和孫登一塊兒補課。
“練字可以靜心,心靜了,有些事才能看得清楚。”
喬瑋不明所以,孫權拉開手邊的簾子,簾子后是一扇特制的窗,從這窗子看出去,遠遠便能看到議事廳里的情形,只是聽不見聲音。
喬瑋這才驚覺,其實方才行走的長廊是個障眼法,雖然感覺走了許久,但其實一直都是繞圈子。
而這間屋子并沒有離議事廳太遠。
周瑜和魯肅等人面對張昭、張纮等人坐著,眾人的手隨著嘴唇的張合在半空中各自揮舞,時而停住,時而剛勁擺動,衣裳的袍角隨著手勢的收挺也在地面上虛虛畫了半張地圖。
張昭不知道說了什么,忽然手掌捏拳重重砸向桌案,左手卻在身后輕輕擺動,仿佛是在安撫身后的諸公。
而陸績站起身來,對著周瑜揮袍而立,行動腳步不急不緩,雙手交疊在身后,身姿挺拔而立。
待他結束后,陸遜也起身行禮,不知道是說了什么,半晌后才緩緩退下。
而香爐之內淡煙裊裊,只是略靠近氣息了些,便被驟然吹散,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喬瑋最喜歡的還是那篇《氓》,只是一篇完畢,那議事廳里的場還未散去。
“君侯不去主持一二嗎?”喬瑋放下筆身,“吵了幾日了,也沒有個結果。”
“沒有結果,就是結果。”孫權垂眸將簾子輕輕合上,“張公到底是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