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陸家。”
嚴城猶豫了片刻,幽幽然嘆了口氣,無奈道“陸成江的家族在遼東地區有點實力。而我負責的高麗罪民區又和遼東接壤,所以有些請求我也不太好推脫。”
“嚴千戶,有什么話就直說吧。”蘇策眼眸微闔,語氣又變的冷漠。
“我知道,陸成江做出的那些事情確實死不足惜,要是在我的轄區,我也不會放過他。但他畢竟也給你當了那么久的副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嚴城察覺到了蘇策的態度變化,咬牙硬著頭皮都道“現在人死了,債也該消了。陸家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他們只是希望你能在上報兵部的報告上筆下留情,給陸成江留一個好聽點的名聲。”
嚴城的意思表達的十分明白,他相信蘇策一定能夠聽得懂。
蘇策拾階而上的腳步一頓,說了句讓嚴城感覺沒頭沒腦的話。
“陸家的門楣有多高”
嚴城眉頭緊蹙,“老蘇什么意思”
“如果他陸家的門楣拔天接地。”
蘇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遠處那棟煌煌令人不敢直視的建筑,“能跟帝國的皇城一樣高,那我現在就回倭民區,帶著麾下八百名錦衣衛自負雙手,引頸就戮。”
“老蘇,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嚴城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沒有”
蘇策手指指向身前,位于臺階盡頭的森嚴衙門。
“那有北鎮撫司的衙門高嗎如果有,我現在就辭去倭民區千戶的官職,去遼東當一名流寇響馬,拿剩下的半條命和他們陸家拼個生死高下。”
嚴城臉色鐵青,一聲不吭。
蘇策將對方的臉色變化盡收眼底,微微一笑,“看來是都沒有了那陸家憑什么敢跟我提這樣的要求”
“你剛才說陸成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確實,他這些年確實過得不輕松,要貪墨上億的寶鈔,也是個勞神費力的事情。嚴城,你猜猜我為什么會如此放任他”
“為什么”
“因為倭民區有不少錦衣衛出身帝國本土的遼東行省,有陸家的照顧我能安心不少。所以只要陸成江不踩過界,他吃的那些錢,我權當是替兄弟們交生活費了。”
蘇策的聲音陡然轉冷,“可惜他這次踩過界了利欲熏心,排除異己,坑害袍澤,這樣的叛徒要是還能留下一個好聽的身后名我怎么對得起那些含冤受辱,甚至是枉死的兄弟”
嚴城急聲道“陸家也知道這件事的影響十分惡劣,所以他們為此開出了很有誠意的條件。只要你”
蘇策直接抬手打斷對方的話語,“我知道陸家有人在北鎮撫司中身居高位,也知道他們最近跟遼東的一等門閥盧家當了姻親,抱上了一條粗大不可思議的大腿。如果沒有這些條件,陸成江也不敢那么膽大包天。”
“既然這些情況你都知道,那又何必去螳臂當車不過給死人一個體面而已,換來的可是無數貨真價實的好處啊”嚴城苦口婆心勸解道。
“體面,這兩個字的分量可不輕啊。”
蘇策仰頭看著大雪飛揚的夜幕,一片片雪花落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落在他滾燙灼熱的眼中。
他口中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霧氣,輕聲道
“就為了這兩個字,我們這些罪民區的錦衣衛便義無反顧的拋頭顱、灑熱血,既要盯著正面襲來的明槍,還要防著身后遞來的暗箭。可就算是這樣,很多袍澤到頭來都得不到一個能被稱為體面的結局。”
蘇策話音停頓了許久,這才緩緩垂下眼眸,對著嚴城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