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眼前這位少年官員,王長亭其實在還沒確定進入倭區之前,就早有所關注。
楊白澤的祖籍在成都府綿州縣,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祖上也有過一陣風光,只差一線便能晉升三等門閥。
不過這一線之差,便是天壤之別。
楊氏的儒序基因就此衰落,幾代人因此困守在小縣城之中,甚至整個家族因為一份并不算太值錢的狀元郎切片而橫遭不測,被人屠戮一空。
李鈞和楊白澤也是在那時候遇見,后者在李鈞手中僥幸撿回了一條命。隨后一路輾轉流離到了重慶府,拜入了裴行儉的門下,得以破鎖晉序,成為一名儒序。
這段簡短的人生經歷并不復雜,除了裴行儉的突然出現值得反復琢磨以外,其他的在王長亭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在王氏的情報案牘庫中,關于楊白澤的分析大多都是圍繞裴行儉而展開,對他本人的評價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少年老成,頗有宿慧。
但楊白澤現在的舉動,卻讓王長亭覺得族內的情報分析恐怕大錯特錯,這可不是一個老成之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王長亭瞇著眼睛,幽幽道“楊同知,誣陷上司可不是一個小罪名啊,本官勸伱還是想清楚了再說。”
“王長亭,在場都是明白人,你用不著再繼續裝模做樣了。還是你的膽魄還不如我一個少年人,敢做不敢認”
楊白澤言詞擲地有聲,換來的卻是一聲輕蔑至極的冷笑。
“膽魄這是儒序九品中的哪一品又是官位補子上的哪一獸”
王長亭目光掃過場中眾人,“你口中的明白人,身上可都穿著大明帝國的官衣。這里是宣慰司衙門,是官場,不是江湖在官場里可不講究膽魄,講的是證據本官也不談你有沒有資格定我的罪,本官只問你一句,證據在哪里”
“本官可以幫你回答,你沒有。”
王長亭大袖一甩,一股出身儒序門閥的凌人氣焰席卷開來。
“甚至本官可以直接告訴你,就算明智晴秀沒死,此刻就站在這里,你又能如何就算這場官司打到了吏部,你又能如何你依舊什么都做不了。”
“楊白澤,本官看你是個人才,再奉勸你一句。官場有官場的游戲規則,你可以不喜歡,但不可以不遵循。除非有一天你能夠爬到這座廟堂的最高點,那時候你的規矩,自然就是官場的規矩。那時候你口中的膽魄,自然有人奉為圭臬,前赴后繼。”
“不過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把本官的善意當成怯懦,也千萬別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否則跌下來的時候,裴行儉也不一定接的住你啊。”
“王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站在楊白澤身后的許準冷哼一聲。
王長亭連正眼都不瞧他,而是側頭看向謝必安,輕笑問道“謝總旗,你覺得本官的話說的對嗎”
意有所指,一語雙關。
“我謝必安只是一個莽夫,手里握的是刀,不是筆。官場我不懂,你們的規矩我也不懂。”
謝必安沉吟片刻,緩緩道“但錦衣衛對于敵人,從來不會妥協,也絕不會手軟。”
“對于真正的敵人當然該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但我和你可不是敵人,而是站在同一桿龍旗之下的同僚。”
王長亭笑著說道“我知道謝總旗心中對我有些誤解,但這些都可以解釋清楚。正好,王氏從不缺少解除誤會的能力,在下也有解除誤會的誠意”
“王大人的這些話,我不太懂。”
“閻君百戶他能懂,謝總旗你只要如實把話帶到就好。”
謝必安眉頭緊皺,對于王長亭這種臉厚如山,城府深不可測的老狐貍,他十分厭煩。
可此刻他卻并沒有如往日那般直接和對方撕破臉皮,而是沉默不語,垂下眼眸,似乎在等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