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卒子當得久了,總會有想要擺脫枷鎖,回頭看看的時候。這個機會別人不會給我們,他楊白澤或許會給,但是他還沒這個能力給。所以我們只有靠自己去掙這份自由,跟著鈞哥你去掙。”
言至此處,李鈞沒有再繼續扭捏,也沒有必要再猶豫。
“要跟著我一條道走到黑,沒問題。但你一會也幫我告訴那群兔崽子一聲,他們百戶我現在可是一窮二白,所以他們一個個最好都給我好好活著,要是死了,老子可沒錢給你們發撫恤啊。”
“沒問題,以咱們犬山城錦衣衛的德性,要是沒撫恤,他們可死不起。”
謝必安暗自長出了一口氣,抓著酒瓶淺淺抿了一口,滿頭白發用一根帶著焦痕的木簪束在頭頂,滑落的袖口露出用紅繩系在手腕上的桃符。
“還是放不下”
李鈞不著痕跡收回眼神,平靜問道。
“放下了,那就不是人,是畜生了。”
謝必安將酒瓶杵在腿上,眉頭微皺,雙眼定定看著遠處的夜色。
“我在被羅城煉成黃巾力士的時候,眼前最后浮現的畫面,便是她躺在血泊之中的樣子。她那么一個愛干凈的人,走的時候卻是滿身血跡,肯定很不舒服。”
“其實在我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我的意識一直停留在一塊殘破的洞天幻境之中。在那里,沒有這么多街道,這么多人。只有一間狹小的居酒屋,我和她坐在爐火的兩邊,她彈著琴,我唱著歌。”
謝必安話語停了下來,仰頭將半瓶酒一飲而盡,噴出一口濃烈的酒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首歌不斷的循環往復,唱來唱去都是那一句等他的情郎衣錦還鄉,他媽的怎么也唱不完。”
“后來我煩了,不唱了,她就這么坐在我面前,流著眼淚,直勾勾的用眼睛看著我。”
謝必安嘴唇顫抖,手指戳指著自己一雙纏滿血絲的眼睛前。
“鈞哥你知道嗎她不想讓我走啊。”
謝必安聲音沙啞“因為這是她留在這個世界最后一絲痕跡了。我愿意陪她呆在這里,真的愿意,就算這里的時間短到讓我連一首歌都唱不完。”
“可我最后還是走了,因為我要去給她報仇。哪怕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閣皂山,而我只是一只微如塵埃的螻蟻”
謝必安將瓶中酒一口喝干,抬臉看向頭頂的天穹。
“我醒了,她也就消失了。鈞哥,她的名字叫緋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記著啊我擔心我有一天會忘了。因為要給她報仇的路實在太高太陡,我怕自己實在沒有余力去記住了。”
“這個名字,任何人都沒資格幫你記住,你只有靠你自己。不過還有一句話你也得記住了。”
李鈞轉身躍下天臺,拎著那個已經空了的酒瓶,拍了拍謝必安的肩膀“路遠了,我背著你走。山高了,我扛著你爬。只要我們這群人沒死完,遲早能帶你登上閣皂山,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跟他們算一算,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謝必安的頭顱壓得極低,沒有發出任何回應,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看見他的肩頭在以微小的幅度在不斷抖動。
李鈞不再停留,拎著空酒瓶朝扶梯處走去。
樓梯口,袁明妃依靠著墻壁,手中抓著那根古式的煙桿,輕啟的紅唇噴出淡淡的白色煙氣。
“你安慰人的辦法,還真是粗曠啊。”
“說那么好聽有什么用”
李鈞隨手將酒瓶塞進袁明妃的懷中,邁步朝著樓下走去。
“給楊白澤帶句話,告訴他,他幫我解決一份五品身法,我幫他擺平那個王長亭”
白帝混堂。
馬王爺帶著敏而好學的范無咎和蚩主在樓下上實操課,不想跟沆瀣一氣的鄒四九則孤身一人上了頂層浴池。三下五除二脫得赤條條,浸進滾燙的泉水之中,略帶青腫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愜意的神情。
“果然生活不止只有打打殺殺,還得要勞逸結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