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北部,震虜庭遺址。
傳聞中被雷霆道法削平的山頂上,看不到任何積雪的痕跡,就連那些枯黃的草根也被人清理的干干凈凈。
落盡樹葉,只剩枯枝的小樹下,不再只有兩座相依的孤單墳塋,周圍增添了不少新的墳包,錯落分布,井井有條。
這些新墳前面豎著的,是這個年頭少見的石制墓碑。
碑文的挑頭開端無一例外,都是‘天闕’二字,規整卻不死板,顯然一筆一劃是人工雕琢。
“都給我聽好了啊,你們能來這里跟蘇老爺子當鄰居,那都是你們上輩子積攢下來的福分。所以一個個的都老實規矩點,該伺候的時候可千萬別偷懶。”
“要不然等以后李鈞找我算賬,說我打擾蘇老爺子清凈,要把你們挨個刨出來的時候,我可不會護著你們啊。到時候被曝尸荒野,那可就是你們咎由自取了。”
一道高瘦的身影行走在林立的新舊墳塋之中,他弓著腰,用手里打濕的布帛仔細擦拭著每一塊墳碑,哪怕是一點細小的微塵都不放過。
男人頭頂發髻散亂,落下幾縷灰白的發絲搭在眉眼之前,臉上的棱角被雜亂叢生的胡須掩蓋,看著邋里邋遢。
生活在附近縣城的百姓都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曾經遼東武序門派震虜庭的遺址上突然多了一個名叫姜維的年輕守墓人,終日就徘徊在那座荒蕪的山丘上,極少下山。
就算是偶爾進城,也是買一些香火紙錢,美酒香煙,便立刻離開,從不在城中多做停留,也不跟外人接觸。
不過關于他的議論并沒有持續太久,也沒有什么人閑到想要一探究竟。
因為近期帝國內發生的大事實在太多,往日幾年不遇的大事,現在卻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今天早上沿海的某座州府又爆發了鴻鵠叛亂,下午又有謠傳在南直隸有門閥被滿門抄斬。
這邊剛剛聽說龍虎山上演了‘百人破序’的壯觀場景,轉過頭就有地方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慘案,數百名癮君在一夜之間全部死在了黃粱夢境里。
難分真假的消息如一場暴雪淹沒了整個遼東,人們也從最開始的好奇逐漸演變為麻木,最后淪為不安和惶恐。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如此混亂的時局下,自然沒有人會去關心這么一個游蕩在墳墓中間的瘋子。
“蘇老爺子,您猜猜這是什么?”
蘇策墳前,姜維從放在腳邊的背包中抱出一個泥封酒壇,獻寶一般捧在手中。
“瞧瞧,這可是遼東本地有名的老龍口,用的是千年前最傳統的工藝釀造,而且據說還埋在地下窖藏了不少年頭,實打實的好東西。”
“您別著急,我知道您對酒不感興趣,您再瞧瞧這個。”
姜維將酒壇放在地上,又從背包中抽出一個密封嚴密的白色長條。
“眼熟吧?眼熟就對了,這可是錦衣衛特供,您以前在倭區的時候最喜歡的那一款,我專門讓托人從遼東百戶所搞來的。”
姜維盤腿坐在墳前,將帶來的煙酒依次拆封。
腥辣的酒香飄蕩風中,價值不菲的昂貴燒酒被傾倒在地上。
淡淡的白煙中,三根煙彼此間隔兩指,插在剛剛飽飲了烈酒的泥土中。
“蚩主你也別急,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看到沒,上好的機油絕對管夠。”
等做完了這一切,姜維由坐改跪,滿是滄桑的臉上斂去剛才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濃濃的愧疚,朝著蘇策畢恭畢敬磕了三個響頭。
“老爺子您千萬別生氣,弟子知道您生前一直瞧不上天闕的行事作風,認為我們都是些軟骨頭,丟了門派武序的臉。但我這次是真不知道把他們安置在哪里才能算安全,迫不得己才把他們帶來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