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用不著擔心,李鈞是個什么人難道你還不清楚?那小子就是塊油鹽不進的滾刀肉,要是一個六韜就能把他圍死了,那才是笑話。”
高聳入云的峰巒之上,張峰岳面朝東北,眺望著遠端晦暗的天際。
“而且他.他們也不會為一個已經被打爛的春秋會把所有的底牌都拿出來。朱家啊,還得忍!”
“一步退,步步退。”
清冽的女聲在張峰岳的身后響起。
在聽見李鈞不會出事之后,袁明妃臉上密布的寒意稍稍減退,沉思片刻后說道:“如果只知道一味忍讓,朱家又如何實現他們想要的復興?”
“這就是縱橫序得天獨厚的地方。”
張峰岳笑道:“當其他序列還在為自己的晉升儀軌絞盡腦汁的時候,他們卻可以坐享其成。只要人還是這天地之主,那野心和爭斗就永遠不會斷絕,他們想要的亂世不過只是早遲而已。所以退讓對于他們而言并不是認輸,只是又一次的蓄勢。”
一個開創泱泱千年帝國的家族,能將姓氏冠于國名之前的皇室,現在竟無比渴望迎來一場席卷整個國家的動亂,借此來完成所謂復興。
世事荒誕,何其諷刺。
“朱家怎么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原因不就在眼前?都是為了序列啊。”
山風冷冽迅猛,吹動著老人的衣袍。
“俗世紅塵,君王便是站在人世最高處之人。可要是在某天,當統御萬民的皇權發現它自己不再是至高無上,有太多的存在可以與之并肩,甚至是將其超越,你覺得執掌皇權之人會如何?”
“殺。”
一身白衣的袁明妃毫不猶豫道:“任何敢于追趕、并肩、超越的人或物,都要被徹底鏟除。唯我獨尊,這才配被稱為皇權。”
“毅宗一朝,大明誅奸臣、驅外敵、制序列、養萬民,皇權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可盛極的結果,就是衰敗的開始,那時候的毅宗皇帝并沒有意識到,他萬世頌揚的文治武功背后,大明崩塌的禍根已經悄然埋下。”
袁明妃凝望著站在一丈開外的背影,隨風傳到耳邊的話音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當個體的實力擁有超脫萬眾秩序的可能之時,皇權的敵人便是天下萬民。”
張峰岳淡淡道:“既然已經站在了對立面,你覺得他們還在乎什么亂世嗎?”
“三教九流十二條序路,從來不是一成不變,佛序有對錯之爭,道序有新老紛亂,墨序有工匠和游俠的相輔相成,武序也有門派和獨行的薪火傳遞。”
袁明妃不解問道:“縱橫既然能亂世立國,難道就不能以盛世成神?”
“打天下是一條成王敗寇的直道,一個霸道便足以。可守天下,卻是千頭萬緒,況且還是一個沒有任何先例可以遵循的天下。朱家多少君主在這條王道上都沒能走到盡頭,談何容易?”
張峰岳說道:“籠絡人心,永遠沒有殺人誅心來的簡單有效。”
“所以,您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斷絕天下所有的序列?”
袁明妃沉默許久,終于還是說出這句一直壓在她心頭的話。
“你覺得序列有意義嗎?”
張峰岳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輕聲反問。
袁明妃嘴唇微動,一個‘有’字已經到了嘴邊。
可驀然間,她腦海中卻沒來由浮現出自己曾經在佛國之中扮演天女之時的記憶。那不堪回首的灰暗歲月,令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字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