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說“實際上,我這幾年興辦學校,確實沒有聽到過幾次學部的聲音,更別提支持。”
“就是說嘛,都是我們自己辦,”嚴范孫說,“學部已無法號令地方,有些省份準備自發成立教育總會。正因如此,學部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巨大威脅,為扭轉被動局面,匆匆成立這么個中華教育會。”
李諭有點明白了“就是想模仿日本高等教育會,實際上還是個官辦組織,是學部的咨詢機構。”
唐文治說“帝師看得很透徹,此機構與皇族內閣簡直一脈相承,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朝廷又想放權地方自治,又不甘心徹底當個旁觀者。”
李諭問道“那你們怎么還跑來京城開會”
“旨意都下達了,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嚴范孫說,“先裝裝樣子,主要是想來見見疏才兄弟,順便聊聊天。”
李諭笑道“想聊天不簡單,以后我給兩所學校多安幾部電話。”
嚴范孫說“電話是好東西,與疏才兄弟的電報機相結合,再方便不過。”
唐文治接著說“自從袁大人托病回鄉、張之洞大人逝去,朝廷這段時間的決定越來越像紙上談兵,根本不考慮實際情況。學部只知道攤派任務,甚至不懂單級教授法,伱說可笑不可笑”
“單級教授法”就是不同年級混編,在教師資源嚴重不足的前提下,是個有效的緩解手段。
李諭當年招募荷蘭教師,也是因為荷蘭的教師制度同為一個人教很多科目、很多年級,水平比較高。
歷史上這個制度是1909年左右剛從日本引進的,還是比較適合早期國內的。
總之,李諭、嚴范孫、張謇他們辦的學校教授內容是比較現代化的。
而朝廷定的學制,卻一點都不像義務教育,更像“權利教育”。啟蒙教育的內容不多,更就是一大堆忠君、愚孝的思想內容。
地方辦教育的大都是有識之士,根本不會采納這套制度。
唐文治說“朝廷設立中華教育會也算不上大事,還是這套內閣制度讓人無法接受。”
嚴范孫說“疏才兄弟在國外待了那么久,還被多國科學院聘為院士,對西洋諸國必然熟悉,你覺得合理嗎”
李諭說“當然不合理哪怕君主立憲國,君王的權力也只是禮儀性質,并不具有實質性意義。換句話說,皇帝的任命并不是皇帝的決定。
“皇帝只是根據議會內閣的決定加以宣布,從而使這些政治任命具有神圣性,至上性。
“就算強勢如德皇、沙皇,也不可能一人說了算。”
嚴范孫嘆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不知道為什么攝政王就是不明白,簡直是在挑釁整個立憲思潮。”
唐文治說“本人也曾考察諸國,朝廷的立憲不僅沒有讓皇帝權力減少幾分,如今成立的內閣又有這么多皇族成員,更是聞所未聞。皇族親貴不得擔任政府要職是君主立憲政體下的必然規定,日本國的天皇家族就是典型例子。”
晚清從甲午海戰后,已經學了日本十多年了,把日本當成典范學習對象,可愛新覺羅家死活就是不知道學習日本天皇家族的做法。
道理都是擺在明面上的,皇族不擔任要員實際上是一種雙贏以及保護,可以避免皇室被親貴拖入某些政治丑聞。
要保持皇室的神秘、至上、榜樣功能,就必須在制度上保證皇室親貴只做好事不做壞事,比如皇室親貴可以從事某些慈善事業;任何實質性的重要官職都是萬萬不可的。
國民可以全資將皇室貴親全部養起來,使這個特殊的家族不發生任何影響國民信仰的丑聞。
不止日本天皇家族這個最典型例子,通觀各君主立憲國家,都是這樣做的,是君主立憲的起碼要求。
其實以前的清朝皇室,皇族也挺少出來擔當這么多重要官職的,始作俑者應該就是咸豐的弟弟“小六子”奕。
是他開啟了晚清皇族成員從政的先河。
但當時的慈禧啟用皇族,多少有一些制衡強勢崛起的漢人大臣之意,如今載灃在皇族內閣的設立上就用力過猛,普通民眾都能看出其政治手段堪稱拙劣。
嚴范孫說“雖然攝政王感覺內閣成員大都是自家人,高興得很。而我看,更高興的還得是革命黨人。”
聊天間,趙謙從街上買回了當天的報紙。
幾人一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鐵路收歸國有如此強硬的措辭,要來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