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華學校校長周詒春來找李諭,聊了聊赴美學生的事情,這屬于常規事務,然后他又說“疏才兄要不要去聽場演講我剛花四元錢買了兩張。”
李諭好奇道“誰演講要這么高的票價去聽梅蘭芳的戲,也才一元兩角。”
“辜鴻銘,”周詒春說,“之所以票價這么高,是因為聽的大部分都是各國外交官。”
李諭說“該不會要講中國人的精神吧”
周詒春說“叫做春秋大義,地點在東交民巷的六國飯店。”
春秋大義就是中國人的精神。
李諭道“這位老先生此舉開了演講售票的先河,咱們去瞅瞅。”
汽車上,周詒春聊起辜鴻銘這段時間的趣事“袁大總統去世時,北洋政府下令舉哀三天,但這位辜老先生竟然在自家院里搞了個堂會,鼓樂喧天熱鬧非凡。警察過去喝問他為何公開違抗法令。辜老先生拍了拍警察說,不就死了個總統嗎,怎敢影響我辜某與洋人朋友在此賞戲。
他的堂會硬是辦了三天。等北洋政府的三天禁令一過,他的院子也就偃旗息鼓。”
李諭笑道“確實夠狂妄。”
咱們提過,辜鴻銘一直討厭袁世凱,尤其是袁世凱的稱帝舉動,因為違反了辜鴻銘自己心中的帝制。
當初袁世凱也以為辜鴻銘是位帝制派,想請他當議員。誰知他堂而皇之去會場領了出席費三百大洋后,直接跑到八大胡同,每見一個風塵女子就舍一元。連逛了好幾家青樓,直到將銀圓花光,才放聲大笑,唱著曲兒離去。
李諭和周詒春來到六國飯店,找好位置就座,美國公使芮恩施認出了他“院士先生。”
李諭和他握了握手“芮公使,你也來學習學習”
芮恩施說“難得有中國人用英文講儒學,大家都想了解了解。”
他一句話就道出了辜鴻銘在洋人圈那么火的原因就是因為能用英語講儒家文化。
雖然他的國學水平不咋地,但英語卻異常好,畢竟在國外待了那么多年。
不是一直還流傳一個故事嗎,辜鴻銘有次乘坐公共汽車,故意將英文版泰晤士報倒著看。英國人看到后,便羞辱他“看這位拖著長辮的中國鄉巴佬,不懂英文,卻偏偏裝有學問的樣子讀報,可偏偏把報紙拿倒了。”
滿車廂的洋人都譏笑他。
然后辜鴻銘不慌不忙地用流利的英語說“英文太簡單,不倒著看報還有什么意思。”
車廂頓時鴉雀無聲。
是個很有意思的老先生。
此時辜鴻銘已經走到臺上,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說
“我曾聽一位外國朋友這樣說過,作為外國人,在日本居住的時間越長,就越發討厭日本人。相反,在中國居住的時間越長,就越發喜歡中國人。這位外國友人曾久居日本和中國。
之所以這樣,我認為是不同的文明導致的,那什么是文明
要估價一種文明,必須看它能夠生產什么樣子的人,什么樣的男人和女人。要懂得真正的中國人和中國文明,那個人必須是深沉的、博大的和純樸的,因為中國人的性格和中國文明的幾大特征,正是深沉、博大和純樸,此外還有靈敏。
在我看來,美國人博大、純樸,但不深沉;
英國人深沉、純樸,卻不博大;
德國人博大、深沉,而不純樸;
法國人沒有德國人天然的深沉,不如美國人心胸博大和英國人心地純樸,卻擁有這三個民族所缺乏的靈敏;
只有中國人全面具備了這四種優秀的精神特質
”
辜鴻銘侃侃而談,講了接近兩個鐘頭,臺下的老外們全都聽得聚精會神,不時激烈地鼓掌。
辜鴻銘本人還算擅于演講,懂得如何控制情緒以及語調的抑揚頓挫。
李諭一直沒有看過辜鴻銘的著作,但此時聽他用英文親口講出來,竟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從他的原話中,能夠切身感受到辜鴻銘對中國文化的那種極大的自信,每句話都說得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