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毫無疑問觸了胡適等新文化運動者的逆鱗。
對孔子的態度一向可看做測驗民國政權的“晴雨表”保守時,孔子會成為擁戴的大旗;激進時,孔子則變成攻擊的標靶。
徐世昌顯然屬于保守的一派,他同時宣布要大力倡導尊孔讀經,并舉行郊天祀禮,胡適等新文化人士當然看不慣。
錢玄同不爽的程度一點都不低,他說“民國已立七年,教育推行如此緩慢,難道他們看不出教育是救國之本,而教育的重中之重又是民主、科學等西方之文明還在這暢談孔孟不如去做春秋大夢”
胡適語氣激昂地說“孔子依舊是權威,只有權威倒了,理性之光才有空間,個人才能獨立。洋人的權威是上帝,中國的權威就是孔子。對孔子進行充分質疑,孔子的權威動搖了,文化保守性也就松動了,中國人才能從腐朽僵化的思維方式中解脫出來,才能談得上實事求是,才能談得上創造性思維。”
錢玄同大加稱贊“說得好咱們最終就是要把孔家店的招牌摘下,砸碎了燒掉。”
胡適點頭說“不把孔家店砸個稀巴爛,新的思想就無法生根,新的西方學理就引不進來,再造文明終究是句空話。”
他們兩個是新文化運動中最激進的了。
“砸個稀巴爛也不至于,都砸爛了,我們的根不就沒了著落,”蔡元培稍稍壓了壓兩人的勁頭,然后對李諭說,“疏才是現在的科學領袖,你對此如何看待”
李諭知道勢頭不可阻擋,也沒必要阻擋,矯枉有時候稍微過正沒什么大不了,于是說“新的文化肯定要推行,這一點毫毋庸置疑。”
胡適高興道“我就知道院士先生會支持我們。”
“支持必然是支持,”李諭笑道,“不過最好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沒必要否定漢賦、唐詩、宋詞在內的全部古代文學。有人研究整理國故,也沒必要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打成復辟派,加以攻擊。其中說不定就有保護傳統文化的,兩位說對不對”
錢玄同相比胡適更加激進,說道“白話文是新文化的第一步,國故都是文言文,當然要打倒。”
好在他現在還沒想廢除漢字。
李諭說“中國的文化從來沒有過斷層,靠的正是那些國故,要是全廢掉,說不定就會造成民族虛無主義和傳統文化的斷層。西方文化是應該引進,但我希望兩位能曉得,如果只提倡從全局上引進西方文化,而忽視了對西方文化進行必要的消化,未能來得及符合中國的國情,會造成消化不良。”
胡適說“院士先生竟然如此看重國故”
李諭說“我雖然不懂經典古籍,但一直認為它們不可或缺。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必將興起一個國學研究的高潮。這種研究不再是推崇儒家的統治思想,而是真正對國學的研究,那時候,國故就不是國故,而是國學。”
錢玄同說“我明白了,院士先生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們現在做的是完全正確的。”
李諭頭上三道黑線,這理解能力讓自己有點猝不及防。
胡適說“我們倡導科學,院士先生對國學能有這種認知,更顯高瞻遠矚科學必將代替孔教,為所有人瞻仰并學習,那便是新文化的重要目標。”
好吧,雖然新文化運動有一些難以避免的弊端,比如對科學的討論還是太膚淺,屬于泛科學討論,不僅不太嚴謹,也有些忽視對人生信仰、價值的討論,但這都是一百年后的人才能看明白的。
李諭對此沒法多說什么,想了想后對蔡元培說“蔡校長,您在北大的學科建設進行得怎么樣”
蔡元培心領神會,馬上明白李諭想說什么,回道“我決定大刀闊斧改變舊有的分科制度,將來文理不能分得過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