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婉兒自負美貌,除了討厭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已然覺著這世間再沒有什么能讓她有所觸動。她見多了為討好她而夸夸其談的公卿高官,見多了拜在她裙角乞憐的俊秀文人,見多了見利忘義的貪婪豪商,卻從未見過一個能改天換地的男人。
范婉兒明明很討厭李樹偉的土氣,可只要看到炸藥爆炸,看到河渠開挖,看到百姓歡呼,她就覺著自己到了另一個天地無法不為之吸引。她師父徐鴻儒教的那些人性險惡,鬼蜮伎倆,陰謀論斷,跟這堂堂正正的陽謀相比,根本不值一哂。
簡單的說,別人都是把事情越干越糟,風花雪月也掩飾不了暗藏的腐朽衰落。可李樹偉卻能把事情越干越好。雖然范婉兒覺著李樹偉土氣,但她卻知道這男人做的事能讓無數人從中得益。
這才是人間正道。
范婉兒見多了夸夸其談,卻頭一回見到實干苦干。
過去的經歷越多越深刻,范婉兒現在的感受越強越震撼。許許多多看似無解的矛盾,在李樹偉手里卻輕松解開。她一直堅信‘蒼天無道,人性本惡’,可這些道理在李樹偉面前變得荒誕無稽。白蓮教在過去數百年的所作所為都顯得可笑可恨。
不是這世間黑暗,只是你自己身邊黑暗而已。
范婉兒心房失守。
從‘硝田’逃走后,范婉兒一直在哭,一邊在山野間飛馳,一邊淚灑泥土。自打出師之后,她就再也沒真正哭過。受人嘲諷,被人咒罵,遭人詛咒,她都能冷笑以對。可這會她卻莫名其妙的哭,哭的極其傷心。等著快回到金州城,她才止住眼淚,才想明白為什么哭?
“那家伙傻的很,怎能帶女孩子去硝田那種惡臭地方?我跟他也不是一路人,他若是知道我過去的不堪,定然棄我而去,甚至揮刀相向。算了,我還是走了得好。這‘革命軍’的門道比師父厲害多了,我們根本不是人家對手。”
一路逃回金州,范婉兒就想收拾東西迅速離去。只是她到了城門口卻看到墻腳一塊磚頭上畫著個鬼臉符號。這鬼臉乍一看好似孩童涂鴉,可她卻心中一緊——這是白蓮教內部信徒的聯系圖案,而且根據圖案的樣式,畫圖之人的身份不低。
“糟了,師父派人來了。”
金州是‘革命軍’目前的行政首都。城池周邊有近衛隊的駐軍,城市內也有新成立的安全部人員在四處巡查。任何可疑面孔都會被攔截檢查身份證,不管什么人,修為再高也會落入老百姓的監控視線。
范婉兒到了金州沒幾天就深知這套監控體系的厲害。‘革命軍’光是整頓城市就給老百姓帶來實利,城內的百姓都心向‘革命軍’,有點風吹草動都會上報。
看著城墻磚頭上的鬼臉,范婉兒悄悄將其抹去。她又順著鬼臉圖案的指示向西走,很快又看到一些刻畫在樹干,石塊上的顯眼圖案。順著圖案指引,竟然到了金州城西不遠的海邊。她在海邊一座村落外走動一會,村子里立刻出來個猥瑣漢子朝她喊道:“范師妹。”
這猥瑣漢子中等個頭,亂蓬蓬的頭發,穿著邋遢,一身破衣只用根草繩捆扎。他招招手,又朝范婉兒身后看看,喊道:“師妹,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