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三人的氣息徹底從斷頭崖消失后,始終緊繃著身體的葉爾馬才輕舒了一口氣,有些僵硬地轉頭看向依舊坐在桌旁的邪眼王:“王上……”
“嗯?”
正側著身體欣賞著窗外風景,鮮少流露出一絲慵懶的邪眼王微微頷首:“怎么?”
葉爾馬沉默了半晌,才緩緩搖頭道:“沒什么,是我多心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圣教聯合注定會立威是一碼事,絕對不會讓那位傳說真正出手是另一碼事,你如果表現得太過提心吊膽,反倒會落了下乘。”
邪眼王隨手捏起那塊他剛剛把玩了好一會兒的小甜餅干,思考了片刻后,終于將其放進嘴里,細細咀嚼了近半分鐘才吞入腹中,輕聲道:“真好吃啊。”
“王上!”
就算敵對立場的傳說強者近在咫尺也能保持風度與鎮定,歷經風霜、看透生死的黑蜥狩大統領猛地瞪大眼睛,失聲道:“您——”
“是啊,雖然多半只是暫時的,但我的味覺確實回來了。”
邪眼王微微頷首,隨即便將目光從面前那盤點心上移開,轉頭對葉爾馬笑道:“不僅是味覺,惡性病變與猛毒帶給我的疼痛與恍惚,也暫時被鎮壓了下去,贊美豐饒,拜那位大騎士長所賜,我現在不但能品嘗到食物的滋味,甚至可以稍微喝上一點酒且不會心神失守,崩潰而死。”
眼中幾乎有淚光泛起的葉爾馬顫抖著將右手按在邪眼王肩膀上,用同樣顫抖的聲音說道:“也就是說……費多,也就是說……”
“是了,葉爾馬叔叔,我暫時痊愈了。”
費奧多爾莞爾一笑,在葉爾馬的胳膊上拍了拍,愉快地說道:“雖然只是暫時的,但這種感覺確實不錯,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這樣曬過太陽了,愜意地沐浴在溫暖、清新又毫無攻擊力的日光下,本是身負灰鱗的我永遠都無法享有的權利。”
噗通——
下一刻,只見葉爾馬猛地跪倒在地,老淚縱橫:“費多,我們……”
“我們一如既往,葉爾馬叔叔。”
費奧多爾淡淡地打斷了雖非生父,但待自己卻遠勝于生父的葉爾馬,微笑道:“我們必須一如既往。”
葉爾馬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服從面前的王上,而是咬牙道:“但那位瑪多蘭騎士既然能如此輕易地鎮壓您的痛楚,如果您真的愿意前往那光之都,或許真的可以徹底痊愈啊!”
費奧多爾只是平靜地看著葉爾馬,表情平和淡然。
“而且您之前不是也試圖與太陽教派那位圣子與黑梵牧師達成協議,甚至用將‘斷頭崖臣服于圣教聯合’這種舉措當做籌碼么?”
從未如此違抗過對方的葉爾馬用力攥緊雙拳,咬牙道:“既然如此的話,就算我們前往光之都,接受那位大騎士長開出的條件又能如何?”
“不一樣的,葉爾馬叔叔,那是不一樣的。”
費奧多爾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聲道:“通過交易、賭博、談判等手段從桌上贏來東西是一碼事,通過向別人搖尾乞憐,予取予求得到的施舍是另一碼事,我愿意向布萊克和黑梵交出斷頭崖的未來這件事,從來都不等于我甘愿將自己的人生也一并出賣給他們。”
葉爾馬目眥欲裂:“但您的身體——”
“親愛的葉爾馬叔叔。”
費奧多爾笑了起來,心平氣和地說道:“盡管我自己也承認‘就此遠離病痛與毒藥的折磨’這種事頗有誘惑力,但這并不代表我會付出過多的代價去換取無數庸才與生俱來的權利,您應該很清楚,我其實是一個非常吝嗇的人。”
葉爾馬:“……”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健康且平庸的人了,葉爾馬叔叔。”
費奧多爾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說道:“無數健康且正常的人,無數健康且正常的蜥蜴人,無數戈塔家族這種骯臟的蠢貨,然而……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邪眼王。”
葉爾馬無力地垂下了肩膀。
“我當然不介意,甚至很希望自己能擁有健康的體魄,但這并不代表我愿意用自己獨一無二的東西去交換那些并不稀奇的,幾乎每個人都有的東西,因為這實在是太不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