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縣令不說話,他深深地嘆出一口氣,望向被掩住的門,又回頭重重院落外的府衙垂落下去。如何是好呢,嬴寒山聽到他絮絮地低語著,那雙眼睛抬起來了,為難地,詢求地注視著嬴寒山。
城中疫病未絕,城外山雨欲來,如何是好呢,寒山先生。
人很難抗拒這樣的注視,在初見他請求寒山不要離城時裴紀堂露出過同樣的神色,她不知道這是技巧,表演,抑或是十足的真心,有幾秒鐘她有些不太地道地懷疑起自己的老板。
他好像有一種天賦,一種令人動容令人難以拒絕的天賦,他不必說什么來日厚報,也不必鼓噪唇舌就這么被那雙懷著憂心的眼睛看著,不硬下心腸是說不出來那個不字的。
她最后還是松了口風。
“成吧,我把城里的疫病收個尾。”嬴寒山盤算盤算,“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老板能分點人手去照顧鴉鴉嗎”
能嗎
恐怕需要謹慎挑選人手。
“哎”
裴紀堂輕輕蹙了蹙眉,用指關節壓著眉心,仿佛想從思緒里拽出一個話頭來“在疫病還沒有那么嚴重的時候,大致是秋末,淡河縣城里曾經出過事。”
“曾經有人試圖圍困縣衙,逼迫某交出縣印。”
原以為門口烏泱烏泱里三層外三層的是防病,怎么也料不到居然是防人,
嬴寒山一直以為嚴陣以待的守城士兵是為了控制疫病,她沒料到這之后有隱藏的原因。裴紀堂與她并肩回去書房,大約說了一遍朝中裴家鴆殺大長公主第五望,與四方藩王對峙的事情,然后把嬴寒山拉到輿圖前。
“淡河縣在一個微妙的位置,正卡在峋陽王和襄溪王的封地之間,諸王起兵,不僅與朝中作對,也各自攻伐。”
“在交界處的地方很容易被波及,所以城中的世家人心浮動。峋陽王封地多礦產,故而富足,兵甲齊備,投靠他或許算是明智的選擇。襄溪王是淡河縣名義上的長官,留在這里至少情形不會變得更壞”
“但不論留下還是投靠,”他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個姓裴的縣令都很礙眼。”
所以會有人圍困縣衙,所以他不得不令士兵嚴陣以待防止內亂所以,他請她見面的命令會被歪曲成捉拿她。
裴紀堂手下的人并不可信,在這個節骨眼上,保不齊就有人想對“神醫”的妹妹下手,離間他們兩個的關系。
嬴寒山“唉,所以那天老板看到我不慌不忙,是因為早對可能遭遇刺殺有心理準備嗎”
裴紀堂“也不是。”
裴紀堂“我桌上有,射程十步之內。”
嬴寒山
嬴寒山“您下次不許再說自己是書生。”
嬴寒山分身乏術,手下人魚龍混雜。思來想去,她一拍大腿,得嘞,明府您親自看著她吧。
這話一說出來驚得還在想適合人選的裴紀堂啞了半晌,他仔細想想,還是點頭了“事權從急,不是不可所以,鴉鴉她今年究竟年方幾何”
誒,說著看孩子呢這人怎么問起年齡來了嬴寒山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回路被卡在了半道上。嬴鴉鴉幾歲她不知道,這孩子是她撿來的,因為失憶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幾歲。但哪有親姐不知道妹妹年齡的,嬴寒山默了一陣,照著她的臉編出個年齡來。
“十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