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喉嚨哽住,舌頭打結。
嬴寒山的氣質變了,那個無聲無息坐在角落里的女人站了起來,嘴角帶著散漫的笑意,眼睛卻攝人地掃視著。
仿佛是一腳踢開了道旁的山石,其中卻竄出一條丈余的蟒蛇,直著脖子吐紅信看人。
“神醫”消失了,“寒山先生”消失了,現在站在這里的這個人,向所有人直白地表露出來一件事
她是個會殺人的人。
嬴寒山問了幾嗓子,沒人動。于是她自己走過去,繞開那癱倒在地面帶土色的發言者,把峨眉刺從墻上拔下來戴回手上。
鐵器在空氣中震顫出細微的嗡鳴,刃光照過其他人的臉,他們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跟著一起顫鳴起來。
“我不降,”她看向身邊人,“但我尊重各位,咱們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如果想降的人多,那我無話可說。”
她身上一瞬爆發的殺氣收斂了不少,說話的語氣也溫和,周遭的人慢慢從窒息感中恢復過來。
“寒山先生是裴明府的貴客,”有人遲疑地順著她的話說說,“但到底沒有實職。即便是淡河縣城破,您也不一定會被牽連。”
她輕輕哼笑起來。
“裴明府把這里托付給我,若是城破,那就是我失職,我自盡謝罪。”
一句話撂在地上,所有人都被激得一悸。
“但我死之前,肯定會把賬算清楚。諸位誰主降,我就上到令高堂,下至令郎,殺了你一家老小。”
“好啦,來表決吧”她笑微微地下了結語。
“讓我看看誰想投降”
不降,全票通過。
寒山在幾秒鐘內成為了主心骨,文明在野蠻之后,權力在文明之后,但野蠻在某些時刻能崩毀一切。
而在所有人恐懼的,試探的,思量的目光中,嬴寒山正努力地思考著一個問題
就像剛剛那個人說的,水到底是從哪來的
漲水的只有一條河,不像是汛期改變,河里的水就像是從天上來的一樣蹊蹺。事出反常有妖,沒有妖便有仙。
這條冬天莫名其妙活躍起來的河流,背后說不定有上次那個人的同行。
“這件事我會解決,”她說,“拿我的性命擔保。”
“外面叫陣的時間是三天,我只需要兩天。在兩天之內,我會處理完這件事情。”
“你們要做的只是守好這里,兩天。”
這件事按道理得讓裴紀堂知道,但嬴寒山覺得瞞著他更好。
一個病得爬不起床來的病人對解決問題沒有益處,告訴他也只是讓病情更嚴重。
府內的其他仆人都被換掉,嬴寒山把鴉鴉暫時推上了照顧病人的崗位。
“別那么死心眼,”她對嬴鴉鴉說,“讓你照顧他,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先保護好自己。”
她對城內撐三天不降沒有任何信心,即使有“殺你全家”這種惡言在先,那群書生也不一定能頂住底下人帶來的壓力。
實際上兩天也是往多里說的,這座城能撐住不從內部坍塌的時間,至多只有一個晝夜。
淡河從中午開始漲水,黃昏時河道已經像是夏日一樣溢滿,西向的晚霞墜落在這條銀龍的背上,反射出艷艷的光彩。
駐守在河邊的臧州軍一個半時辰一換崗,柯校尉下了命令,所有人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衛這條河三天。
大冬天漲水的河流聞所未聞,有好事的在站崗時會向河邊湊得近些,看看這仿佛天降一樣的河水有什么不同。
而更多人只是像是磐石一樣沉默地站著,在心中咒罵神經病一樣的第五特和神經病一樣的柯伏虎。
臧州多礦產,第五特的封地因此而富庶,但這富庶和封地上的平頭百姓沒有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