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端正地坐著,挺直后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那些相面篩簽的方士一樣,輕輕點著指節。
嬴鴉鴉挨著嬴寒山,但并不看她,她一張小臉緊緊繃著,嚴肅地蹙著眉。
在場最坐沒坐相的還是嬴寒山,她盤膝,但塌著后背,一臉睡意不足的樣子,有點像宴會上被提來作陪的閑漢。
裴紀堂在內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閑漢”先開口。
“又打,是吧”她說。
第五特親自帶兵,兵分三路直撲沉州,林林總總帶了一萬多人。
這些人倒不是都沖著淡河來的,不然就是真神仙也夠嗆守得住這里。
事實上,這次他是來打他侄子的。第五爭和第五明為了圈地盤撕得不可開交,襄溪王的領土正在混亂的漩渦中沉浮。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第五特不是王八蛋,他要占個大的。
但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他占個大的的同時,也想把淡河搭上。
他所帶的主力是沖著襄溪王二子第五爭去的,但留了一支部隊大概三千人向淡河縣城來。
真有出息啊,老板,嬴寒山忍不住想給自家上司鼓掌,打個縣城來了三千人
淳于顧停止了無意義的掐指。“顧以為,”他說,“比起攻克淡河,他們是想圍住我們。”
淡河卡在臧州門戶上,是運糧的必經之路。他第五特要是不想走這里,那么只能要么北上,要么走山路。
北上他會撞上目前幾位王中最不好惹的,以鐵甲重騎見長的第五靖,第五特堅決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而翻山越嶺運糧草呢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沒必要。
他最好的選擇就是把淡河鐵桶一樣圍起來,然后從這里走。當然了,當場打下來更好。
“是守是打”嬴寒山看了一眼裴紀堂,后者蹙起眉來。
裴紀堂不想打。
他連反都沒有旗幟鮮明地反,他只是說王印遺失,二位王子都沒有真的繼位,所以誰也不能成為淡河新的主人。
如果他現在主動出兵參與戰斗,那就是旗幟鮮明地告訴所有人淡河永遠不會再回到誰的麾下,這里只有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的路了。
“春耕剛剛過去,”他平和地說,“糧草恐怕難以支撐。”
“搶。”淳于顧說,“他們必定想取道淡河押糧,彼之軍糧即我之軍糧。”
“我們的士兵還幾乎是農夫,”裴紀堂說,“他們剛剛被招募,沒有作戰經驗。”
雖然也有原本屬于襄溪王的士兵在混亂中南逃,但數量實在是屈指可數。
淳于顧哼笑起來“明府,您等著他們在軍營里躺著,躺到他們突然頓悟,從農夫變成士兵嗎”
嬴鴉鴉沒有說話,她用手指沾了沾桌上的一點水漬,這可能是剛剛倒茶時的失誤。
她用這點水漬畫了一個圈,又畫了一個圈,看起來像是在百無聊賴時隨手在玩。
嬴寒山注意到了嬴鴉鴉的手勢。后者抬起頭用一雙杏眼注視著阿姊。
“說呀。”嬴寒山小聲說,“你想出來了不要推阿姊說。”
嬴鴉鴉垂眼看著桌上的水漬,抬起頭來“不能守。”
“若是淡河縣城據守不出,那就與被打下來沒有什么兩樣。峋陽王得到了軍糧,又帶著萬數人親征,怎么會打不過他侄子得勝歸來之后,就不是三千人圍淡河,而是一萬人圍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