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沒人修整過,騎兵們必須很留神地勒著轡頭,以免石縫崴傷了馬蹄。
運送輜重的小頭目吆喝著士兵,馬鞭落在隨軍奴隸的脊背上,但輜重隊還是漸漸地落到了后面去。
項延禮的馬走得很穩,他向著山脊的一側看了一眼。
剛剛他下令不許走河谷,全員上山脊,即使親兵們勸他沒有必要這么謹慎,料想那群淡河反賊此刻一定龜縮在縣城里不敢出來,他還是堅決地放棄了河谷的路。
雖然走山脊慢一些,困難一些,但值得。那平坦的河谷和刀削一樣的兩邊崖壁總給他不祥的預感。
項延禮收回目光,一只雉雞咕咕咕地飛起來了。
它黑白相間的尾羽在日光下反射著炫耀的光,一個士兵被它吸引了目光,不自覺抬起頭去。
下一秒他的身體驟然向反方向飛出,一道血線嗤然噴上身邊人的盔甲。
樹木活了,地面活了,光禿的山脊上冒出了人影。身披葛布,頭戴枯枝敗草的淡河士兵們驟然起身,吆喝著甩出手中的武器。
那是用繩索系住的鉤爪,海匪們用來鉤抓船身的工具現在成了奪命的利器。
被驚動的馬匹嘶鳴著把背上的騎士摔下去,傳令兵一聲敵襲沒能喊出口就被鉤爪纏住喉嚨。
杜澤手下的淡河兵們絕不糾纏,猿猴一樣在林木間躲避。
勾爪甩出一旦被盔甲或者樹枝掛住就立刻砍斷,要么換上腰間的新爪頭,要么取下背上的長槍。
“點嘿火,驚嘚伊妹馬”
十人小隊里擲勾爪的人退后,隱藏在第二排的人取下腰間竹筒點燃。
被襲擊者里老練的騎兵一邊穩住馬不讓隊伍混亂,一邊大吼“他們點不起火這是春末不要亂”
春末的淡河山間多雨霧,制造火焰驚馬不容易。然而下一秒,這喊聲就被掐滅了。
所有淡河兵都拉上原本纏在脖子上的面罩,被丟出的竹筒迸發出的不是火光,而是濃重而辛辣的煙氣。
位于隊伍兩側的騎兵徹底陷入混亂,幸運者被馬甩下,滾落到一邊的叢草中,不幸者和同樣倒霉的步兵摔在一起,頭顱被馬蹄踩得爆成一團粉色。
這條隊伍被拖得太長,這里的地形太狹窄,在騎兵混亂爆發的瞬間,整條隊伍就被襲擊者干脆地切成了幾段
尖叫聲,呼救聲,馬嘶和骨骼碎裂聲混雜在一起。沒人知道多少人襲擊了這里,沒人知道他們怎么能潛伏在這樣陡峭的山脊。
所有臧州兵都在恐怖中陷入短暫的狂亂。
主將胯下的青花馬劇烈地噴著氣,但它沒有嘶鳴也沒有尥蹶子,仍舊保持著穩定。在最初的詫異后,項延禮迅速穩下心來。
這群淡河人居然設伏了,不在河谷兩壁,在這山脊上
“牙兵何在護將旗”
“各隊主整肅陣型”
“有喧嘩不聽令者殺亂陣者殺”
他還是輕率了,他怎么也沒能料到對方預判了他的預判。他們是怎么猜到他會行山脊的
但是,這里是山脊,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潛伏幾百一千人。
在最初的混亂過后,鎮定下來的伍長什長隊主們像是從米中挑豆那樣重整隊形,喝令他們振作起來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