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麒英雖然手里的人不多了,但名義上還是直屬藩王的水軍提督,不可能聽他吩咐。
他自然也不聽暨麒英調度,他可是直系自家主將之外,誰有令也不受。
但戰機這種東西,稍縱即逝,于是侯定下令各千夫長遇機變可自行出兵,如遇大軍方上報。
誰知道這么一道令下去,今天他的船隊居然讓人引去包了好一個餃子。
失船三幢,死傷被俘三百余人,就憑一次誘敵對面就削了他十分之一的兵力,他胃疼。
暨麒英就看著他胃疼,不說話,不表態,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這人是這幾個人里最年長的,也是暮氣最重的,侯定有時候也會好奇他這么一個人為什么突然抽冷子舉起反旗。
按道理第五爭沒搶他老婆沒殺他子女,人越年老就越念舊,越求安定,他是圖什么呢
但現在侯定不思考他圖什么了,他把怒火對準了這個還在走神的老將。
他問暨都督手下見賊軍夜襲,為何不加援護,甚至不預警知會一聲他問暨都督知追軍中伏,為何作壁上觀支援都不支援
這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挑起眼皮看著眼前人,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暨麒英不年輕了,他有一個文武氣皆全的名字,也有一段輝煌的少年時光,他也曾經是銀甲赤抹額的小將。
但現在他的手已經有點抖,眼白也從淺青變成了黃色。
他平靜地,略帶嘲諷笑意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他十多歲,正無能狂怒的男人,有一瞬間門思緒回到了自己這個年紀時。
自己這個年紀時還沒有服老,那時先王也還正壯年,王上把煜王子帶到自己面前。
這個被傳言得了天花,面容不美而病病歪歪的孩子其實很有第五家的美貌,也很健康。
第五煜像極了他的父親。特別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里的神情。
襄溪王第五浱在混亂的奪儲中靠深沉的心思保全自身,而這個叫第五煜的孩子簡直與父親一模一樣。
王上拍著暨麒英的肩膀,把他拉過去,拉到自己的長子面前。
“這是我的兒子第五煜,不論發生什么,不論我的孩子們做了或者沒做什么。”
“以后的王,都只會是他,你要替我照看好他。”
王上,我會替您照看好殿下。
暨麒英無視了侯定的質問,后者無能狂怒得更厲害,但也只能無能狂怒。
夜風吹開了門,又把它合上,一個年輕人坐在門前,手里抓著一把面豆咯吱咯吱地吃,身后爭吵叫罵的聲音隱隱約約能被聽見,又隱隱約約聽不到了。
他吃完手里最后一點面豆,拍拍手站起身,走向船舷邊。
那里有逃回來的兩個士兵,渾身濕透,驚魂未定。他們抬起頭來,看到田恬將軍就站在他們面前。
燈照在他白皙的臉上,像是照亮了一塊玉,田恬蹲下來,用柔和的聲音問他們。
“不要怕,”他說,“你們剛剛回來,勻一口氣慢慢說吧,你們遇到了什么事”
縮在一起的士兵抽著鼻子,感激涕零地點頭,他們也曾在背后笑過這將軍有個女人的名字,也長了張好似女人一樣的臉,可現如今只有他愿意和顏悅色地與他們說話。
“那,那群人駕了小舟來,不知道用什么東西就爬上了船,殺了人就走。我們被誘過去,兩岸喊聲大作,點起火來,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兵,火箭全向著船射,走脫不及的就死”
田恬輕輕點點頭,抬起頭望向寂靜的河面“那些駕小舟而來的人,仔細想想,他們是什么樣的”
一個士兵支吾一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樣“他們用勾爪而且,而且說話時叫人聽不懂水性也很好,跳進河里一陣就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