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帆”有人在喊叫,轉瞬淹沒在了水浪的呼嘯和船只碰撞的嘎吱聲中。
龐大的艦隊被驟然涌起的風浪打散,運氣不好的水兵腳下一滑墜入風浪中,勉強站穩身體的只顧得上抱著桅桿大吐特吐。
而那個披著蓑衣的人還在原地,一顆熠熠發光的珠子正在她手中轉動。
“前方浪起,勿要前行。”
六七千人的船隊就這么被浪堵在了河口,前進不得,倒回去只有狗牙窟。
船隊在原地僵了一天,突然列隊沉錨,在船上搭起木板來。
淳于顧天天繞到高處眺望船隊的動向,下來就向嬴寒山開玩笑,說他們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像是要直接在這里建水砦。
“我倒是希望他們建的是水砦。”嬴寒山說。
到船隊拋錨第三日,情報傳來,船隊正在以大型戰艦為核心,用鐵索鏈接船只。
一旦整個船隊被鎖鏈連接在一起,風浪帶來的力就會被分散消解,即使現在河面上滔天巨浪,他們也能像是一塊鐵板一樣碾過去。
斥候帶來情報時嬴寒山正蹲在軍營前面玩水,身后的白麟軍淡河兵來來往往,誰走過去都得盯著她背影看一會。
看歸看,沒人趕上去打擾,在他們眼里這個玩水的行為差不多和文王演周易一樣,一定有什么玄奧的意義在里面。
其實什么意義也沒有,嬴寒山純粹是在放空大腦。
她坐在樹下,面前一套五個小瓷杯子,是裴紀堂上次拿來抵她工資的東西。
她不喝茶,隨手往書箱里一塞就忘了,今天翻出來上面積的灰已經能養花,她就找了個地方一邊洗杯子一邊放空。
其實這個世界對她真的很過分。嬴寒山想。
從淡河守城,到殺襄溪王,到柏鹿渡口戰,再到現在拿這么一點人去擋近萬人的大軍,每一次擺在她面前的困難都是尋常人難以解決的。
誠然,她不是常人,但她難以利用她異常的那個點。
她可以作為殺生道隨時隨地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但既然她決定不那么做,她就被迫面對這些事情。
嬴寒山倒空最后一個杯子,正準備把它們收起來,突然意識到有誰坐到了自己對面。
萇濯今天穿了件甘石色的直裾,介于灰色和棕色之間的溫暖色調,稱得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也稍微有了點生氣。
他垂下眼看那五個杯子,又抬起頭看嬴寒山“斥候帶來消息,河口的船隊用鐵索連船了。”
我知道,嬴寒山說,我在想怎么辦。
萇濯不答,他把五個杯子裝了水,看著嬴寒山仿佛在等什么,看她沒有反應,他才有點困惑地繼續說“鐵索連船是水戰慣用的手段,畏火,然而”
他抬頭看向軍營上旗幟飄揚的方向,旗子正被西北風刮得獵獵作響。
然而,南方秋天刮西北風,對面在上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