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大鄴一朝是頗具有天命恩佑的,有賴得太祖統率的長明軍雄才偉略所向披靡,建朝伊始就已滅了曾困擾前朝多載的匈奴汗國,造就疆域太平,近百年間也無甚大到能將王朝拖下去的災患,幾位登基踐祚的官家或許并不能都算是明并日月的圣帝明王,但總也鞠躬盡瘁給大鄴造出些安樂盛景,這樣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升平盛世,人安閑著,享樂事自然也是盛行。
最經久不衰老少皆宜的一道樂子便就是聽戲,因大鄴隨著皇位一齊繼承下來的殺兄弒弟的好習慣,這兄弟鬩墻爭權奪勢曾經是京都戲班最愛排演的戲碼,雖不敢明目張膽的指摘,但那戲里頭似有似無的相像處總是頗為讓看戲人心照不宣,互相露出點意味深長的笑影,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尋常百姓,都愛借著這戲的由頭說笑幾句。
誰讓這世上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愛往高處瞧。
先帝爺還曾饒有興趣地召過當時最為出彩的昇安戲班進宮,指名叫他們演那出名為“滿床笏”的大戲,他自己是看得是津津有味,可旁人尤其是當時正心頭恨恨的諸位藩王宗親卻是如坐針氈,據說因著看出那戲里頭依著自個為原型的人物丑態百出,氣得素來小氣性的越王宴上直接吐了血,險些就叫先帝爺兵不血刃地就打發下去個親王性命去。
到了謝璋這代,因著實在沒有嫡親兄弟可供屠戮,旁的堂兄堂弟又大多都已經隨著自個王父早被先帝給打壓得透不過氣,如今國孝已過,正是需要新戲上臺時候,大鄴愛民如子的官家就極其貼心地給賞下來了故事,宮里頭謝璋那番真情實意的話還沒傳出來半月,皇城最鼎盛的白玉京酒樓臺上就已經熱熱鬧鬧唱起來了。
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帝后是多稀罕件事,雖然后有無來者如今鄴朝諸人是都清楚不得,但前未有之卻是一定的,雖不知道謝璋與孟夷光究竟是有何前世姻緣,才造就出今世這對纏綿親昵的交頸鴛鴦,但正因不清楚才有叫人探究的余地。
白玉京酒樓那出喚作春水淥的戲,就是講這對少年帝后乃是一個紫微帝星一個瓊臺神女,情投意合共同下凡歷劫,初見鐘情,然后就是些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戲碼,總歸就是美滿團圓,倒也能迎得些滿堂喝彩,雖說底下看戲的也不免心頭琢磨,這輕狂年少人的愛來得快,說不準消散得也快,說不定幾年往后就是個蘭因絮果相看兩厭的收煞,到時候再給這戲補個下闋,或許還更加賣座也不定。
不過無論對大鄴這對少年帝后心頭存著何看法,都改不了的是一件事,便是瑯琊侯府也算現今皇城里頭數得著的顯赫高門了,或者該稱壽恩侯府才是。
伴著謝璋鐘情孟夷光一并傳到宮外的還有幾道圣旨,孟惲被封壽恩侯,爵可傳三代,秦氏亦冊為二品侯夫人,孟唳為壽恩侯世子,賜婚門下侍中嚴世廉孫女嚴持瑜為世子夫人。
另賜下壽恩侯府,此番賜下的這座曾是太宗偏愛幼子晉王的宅邸,碧瓦朱甍,堆金砌玉,自然雕琢得處處皆極精妍細致,非常得孟惲心意,他近來也不往瑯琊侯府回了,每日下衙就同著一幫俱是勛貴出身的好友去領著人修整,心心念念盼著早日搬進去,意氣風發得叫人不由記起來他年少科舉及第時候的張揚快活勁兒,老侯爺都不管他,旁人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酸溜溜說句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