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麗晚霞耀在靜謐明凈的湖水上,熒熒燦爛,顯得這片被翠竹略略遮映的長廊頗為靜謐,飛雪落竹上,淅瀝蕭蕭,連翩瑟瑟,確實聲韻悠然,如能靜靜烹茶細聽,也著實是件風雅清逸事,孟惲就在如此飄逸脫俗的地界里,對著自個的未來皇后閨女說著分外世俗庸碌的言語。
“糊涂,糊涂,難得糊涂,在世上活一遭,糊涂的人總是要更快活些的,清醒的人太痛苦,太難捱,也更容易掉腦袋。”孟惲神色閑適,隨意自在地笑著對孟夷光說道,“嬌嬌千萬不要糾結,這天下的烏鴉其實都是一般黑,打眼定睛仔細一看,誰也不干凈,倒下的也不過是他們往日做的孽,反饋回去,遭了自己作惡的報應而已,你給這個平反,就勢必會扯下去那個,再有人來給那個平反,折騰得一通麻煩。”
見孟夷光還是垂著臉不說話,孟惲只當自個的嫡親閨女是被嚇到,因此難得擺出點這十余年來少有的慈和父親姿態,溫聲笑言,“嬌嬌,不必害怕,有阿父在這兒呢,你祖母那道事是個現在也就只有咱們三人知道的秘密,傳不出去的,你就好好等著明年與官家的大婚,金金貴貴地做好皇后就成,其他都不必放在心上。”
“等你阿兄科舉及第,在朝堂上立穩后,阿父就辭官做個富家翁平平淡淡地和你阿娘享著你們這雙小兒女給的榮華,沒什么好在意的。”孟惲抬手,想向孟夷光年幼時候那般揉一揉她的頭發以安撫,可看著那滿頭精致珠翠,最后只輕輕拍了拍孟夷光肩膀,“嬌嬌,前頭若有礙眼到你閉眼也不成的,那就直接腳一抬踢走就可。”
孟夷光抬起臉,笑著說道“阿父不必掛心,女兒都明白的。”
回府的高車駟馬上,秦氏從前那般靜謐而冷淡,喜愛調素琴閱金經的疏淡清雅人物,如今臉上卻也能常常掛住笑意,嚴持瑜坐在她身側,披著件領鑲白狐毛繡鶴鹿同春紋艾綠顏色斗篷,雪白風毛襯得她面頰瑩潤透紅,是極好的氣色,她溫馴地仰眸去同秦氏說話,笑影幽閑,孟夷光也是撐起好顏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笑著。
馬車行到內院垂花門處,侍奉的嬤嬤掀開了馬車厚厚的錦簾,孟夷光先探出了身子,就看見孟唳朝她伸出手,孟唳腕上戴著那串慧能禪師給的金珀佛珠,他著件竊曲紋墨綠顏色云錦鑲邊的織金螭龍云氣紋玄色長袍,外著繡獅紋墨綠大衫,又罩著襲領鑲狼毛蹙金松鶴延年紋玄色大氅,烏發以嵌墨翡白玉冠束起,很是貴氣天成,意氣風發。
扶著孟唳的手下來了馬車,站在一旁看著孟唳將秦氏與嚴持瑜也一一扶下,孟夷光拉了拉孟唳的袖角,示意著有話要同他說。
明月清華映在藹藹白雪上,素草寒生玉佩,明亮得驚人,失了碧綠翠葉的枯枝凝成霧凇,天地間好似都是白茫茫的,行在去往清晏閣的通幽花徑上,孟唳親自提了盞宮燈,這雙提筆能寫策論詩賦,挽弓可射鹿捉鷹的手,將宮燈提得極穩當,孟夷光望著宮燈上精巧的花鳥圖,沉默不言著。
此時寒冬里頭冷得人骨頭里都浸著雪意,可孟夷光就那樣漫不經心地立在紅衰翠減的冰天雪地里頭,雖然只有宮燈搖曳的昏黃燈火,可許是因她眉眼過于明艷光鮮,竟讓人覺得仿佛間瞧見了豐盈茂盛的明亮春光,看著玉茗領著服侍的人遠遠綴在二人身后,孟唳垂眸注視自己不展顏的小妹,低聲問道“青蓮閣那頭究竟發生了何事惹得你竟這般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