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將那股怒意壓回心底,裝作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宋青云,后者正垂著眼簾,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杯邊緣,察覺到他的視線,也只是輕輕搖頭,臉上浮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楚。那抹苦笑里藏著多少無奈,多少被同行排擠的辛酸,又有多少對現狀的妥協?
陳陽心頭一沉,喉結滾動了幾下。能讓向來沉穩內斂的宋青云露出這種表情,想來宋青云平日里在這里沒少受氣,被質疑、被嘲諷、被孤立……比起在古籍堆里翻找樂趣,在古董店內與古物對話,這份所謂的“學術尊嚴”,倒真不如蹲在自家古董店里,泡壺茶,聊聊天自在。
“各位專家,”陳陽想到這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有條理,“科技手段確實不能完全替代傳統鑒定方法,這一點我完全贊同。”
“傳統眼學鑒定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幾百年來的經驗積累確實是我們的寶貴財富。但是,”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專家,“科技手段能夠提供更多客觀的、不受主觀情緒影響的證據,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比如說這幅《東丹王出行圖》,我們可以通過x射線熒光光譜分析發現,這幅畫使用的顏料成分、與當時宮廷畫師常用的礦物顏料完全吻合,特別是那種獨特的青金石藍和朱砂紅的配比,這種配比在現代是很難完全復制的——”
“夠了!”馬德祿的拳頭重重砸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茶杯都跟著跳了一下,里面的茶水濺出幾滴。
他猛然站起身來,椅子被推得向后滑了一大截,“林主任、耿老,我真的不明白,你們今天召集我們這些人來到底是為了什么目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明顯的憤怒和不滿,“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在文物鑒定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哪一個沒有見過各種各樣的贗品?”
說著,他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桌上的絹本,仿佛那是什么骯臟的東西,“這種一眼就能看出是贗品的東西,居然還要浪費我們這么多專家的寶貴時間來討論?”
“這是對我們專業能力的侮辱!波士頓美術館那幅《東丹王出行圖》經過了全世界多少權威專家的認證?經過了多少年的研究和驗證?那可是經過了國際頂尖鑒定機構反復確認的國寶級文物!”
馬德祿的臉漲得通紅,聲音幾乎是在咆哮,“現在突然從天而降冒出來一幅所謂的'真跡',咱們先不說說波士頓那幅是不是假的。”
“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么?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這些年的研究算什么?那些國際權威機構的聲譽又算什么?”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喘了一口氣,然后用更加嚴厲的語調繼續說道:“你讓我們這些老骨頭怎么辦?讓我們鑒定這幅畫為真跡嗎?那我們怎么面對波士頓方面?怎么向國際同行解釋?怎么向全世界的鑒定專家交代?難道要讓他們笑話我們華夏的專家水平低下,連真假都分不清楚嗎?”
“更重要的是,”馬德祿的聲音變得更加憤慨,“我們明明知道這是贗品,卻還要在這里煞有介事地做各種所謂的科學鑒定,別人知道了,不是一樣要罵我們是傻子嗎?罵我們華夏的文物專家都是一群沒有腦子的蠢貨嗎?”
說到這里,馬老的手再次用力拍擊桌面,發出啪啪的聲響,“我們在這里做這種毫無意義的無用功,到底有什么價值?有什么意義?難道就是為了配合某些人的個人主義?或者滿足某些人的虛榮心嗎?”
他環視全場,目光中帶著挑戰和質疑,“我馬德祿在這個行業干了四十多年,見過的贗品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幅畫就是贗品,徹頭徹尾的贗品!任何想要證明它是真跡的行為,都是在自欺欺人,都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和精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