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分田的主旨之一就是通過土地分配進行里社黔首的動員和確定泰山軍的基本盤。
那這田就無論如何都要分。
但他們又沒辦法識別哪些自耕農是原先的豪強,索性就全部土地都征來分了。
張沖看到這里,原先心里的氣也就消了。
要是在四五年前,張沖剛來這的那會。要是看到下面陽奉陰違,他早就辦了這些郡吏了。
但隨著處理政務的經驗日漸多了后,張沖卻也有些理解了。
你說那些過激手段的郡縣吏們是故意要和政事堂對著干不,實際的結果恰恰是,他們領會到了政策的原則和精髓,然后根據現實情況來權變。
盡管這種權變好像在結果上與政策本身的條文是背道而馳的。
但這就是實際工作的真實情況。任何先定的政策都不可能不多不少地恰好應用。所有執行者都要用他們自己的經驗和智慧去判斷現實情感,因而做出權變。
而且就其張沖的本心,至少目前為止,他對于下面主官們的過激的權變并不反對。
在張沖看來,不同時期的手段是不同的。
在目前來說,也就是事業的初期,為了更廣泛的動員和爭取窮困黔首,在作風上要大刀闊斧,甚至要用暴力去發動。
而等到外部局勢有了穩定后,就需要一定程度上緩和一下。
而這個順序是不能反的。就像對豪強們,是不能和平團結的,必須要有斗爭有團結,而且是先斗爭,再團結。
這是一個基于實際情況而總結的手段。
張沖就是這樣辨證的看待激進和溫和的執行手段的。
溫和意味著團結、秩序、建設,激進意味著斗爭、活力、破壞。這兩種手段,泰山軍都要用,都要硬。
所謂不破不立,不矯枉不能過正,只有通過堅決的斗爭,才能激發廣大黔首的斗爭熱情。他們才會有膽子,有信心跟著泰山軍一起斗豪強。
這條經驗是張沖在蟄伏泰山的時候,親身體悟出來的。
但在必要時候,這種過激又需要轉向溫和,斗爭也要轉向團結。這個經驗是張沖在經營萊蕪的時候,實踐出來的。
想了想,張沖并不打算對這些人進行處置,也不打算點名表揚,不然又會讓別的主官對形勢產生錯判。
到這里,張沖對自己寫的那篇座右銘“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有了更深的理解。
說到底,張沖自己也沒理過政,他也是騎馬看路,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但從目前來看,他做得不錯。
但很快,張沖在看到下一封密奏后,對剛剛的想法又產生了懷疑。
這是渤海,章武縣令焦用的轉給渤海太守李武的上表。李武不能決,遂將這篇上表一并轉到了鄴城。
焦用這人張沖知道,是從河濟地區成長起來的分田吏。作風親民,愛民,親臨做事,連續兩年被評為特異,上上。
所以才被特拔到了渤海的章武作為縣令。
章武是渤海的大城,是產鹽重地,能耕種的田地特別少。因此,章武地區的人地矛盾就特別大。
焦用在他給渤海太守的上表中就講了這么一個情況。那就是下面的人比焦用更要極端。
因為章武地區人多地少,即便是將全縣的田土平分給所有人,這些人還是沒辦法養活自己。
而原先章武之所以能養這么多口戶,就是豪強們販賣鹽到中山一帶,然后換取糧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