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低低的笑聲,很愉悅似的。
鐘宴笙耳根燙得不行,不知道他是覺得好笑,還是在嘲笑他。
蕭弄兩指夾著那本書,輕松地從他手里抽出來,往枕下一丟“做什么要撕了它脾氣還不小,換一本讀不就行了。”
說得像方才逼著鐘宴笙念出來,不念出來就不給換書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那書不在視線里了,但羞恥感未退。
鐘宴笙悶聲應了,起身時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心里怒斥淮安侯老不正經。
找機會在娘親那里告一狀
他心里碎碎念著,這回找書謹慎了許多,翻了本閑游散記,蹭回榻邊,小聲讀起來。
這回的內容就正常多了。
鐘宴笙讀了許久,漸漸口干舌燥,不知不覺就忘了開口,自己也看入了迷,捧著書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翻完了游記作者在蜀地的見聞后,他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好久沒有讀出聲了。
怎么真少爺沒意見
經過幾次的相處,他算是摸透了,這個人可能還是很討厭他,總是喜歡欺負他。
鐘宴笙放下書,悄咪咪往蕭弄的方向瞥去一眼,才發現不知何時,蕭弄已經靠在榻上睡著了,冰冷的輪廓都似消融了些許,線條也變得柔和。
怎么聽著書也能睡著
想起上次,蕭弄也是靠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過去的,鐘宴笙十分驚奇。
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么能睡的人。
能不動嘴巴最好了,鐘宴笙沒有叫醒蕭弄,捧著書輕手輕腳從榻上下去,靠坐在榻邊的地上,繼續翻書看。
屋內靜悄悄的,外頭的暗衛耐不住,從窗邊冒出一排腦袋,暗中觀察了片刻,面面相覷。
又睡了
蕭弄的這一場午覺極為綿長。
這十幾年來,他的夢幾乎沒有變過,反反復復的都是九歲那年,蠻人連破十城,向來瀟灑的二叔頭顱被高懸城門,死不瞑目,城守不住了,娘親將他推向親衛,頭也不回地帶著殘兵,隨著他爹沖向敵陣。
身邊看著他長大的親衛一個接一個倒下,為了護住他脖子被箭扎穿,嗬嗬噴出的血沫,濺了他滿身滿臉。
他沒有哭泣的時間和空隙,麻木呆滯地被護送到京城,卻發現京城也鬼影重重,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猙獰,不比陷入戰火的漠北要安全多少。
可這次的夢境卻很平和。
沒有那些燒不盡的血與火,伴隨著如霧般芬芳濕潤的淡淡氣息,他回到了幼時的漠北,貓嫌狗憎的年紀,為了炫耀把老定王的佩劍偷出來,被黑著臉的老定王拎回去,狠狠抽了一頓。
他娘不僅不上來勸阻,看他不服氣的樣子,反而跟著其他將領一同哈哈大笑。
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蕭弄并沒有沉溺在美夢中,他清醒地知道夢只是夢,只是有些緬懷地放縱了一下,任由意識墜落其中許久,才慢慢睜開眼,坐起身,托著下巴掀起眼皮,掃了眼榻邊毛茸茸的黑腦袋。
跟朵小蘑菇似的,縮成一團,抱著書坐在那兒。
蕭弄慢悠悠靠過去,以手托腮,支著下巴,垂下眸子觀察他,從薄而精巧的耳垂,落到細白的頸子上,又轉回俊秀明麗的側容。
心里逐漸確認。
這小孩兒勾引人的手段,與他以往碰到的那些不同,段位顯然更高。
鐘宴笙被盯著也毫無所覺,翻了頁書,發現這一節不太感興趣,便想翻下一頁看新的內容,結果剛翻到一半,頭頂傳來道懶散低沉的聲音“我還沒看完。”
驚雷似的,鐘宴笙嚇了一大跳,兔子似的竄跳起來,若不是蕭弄身經百戰,反應極快,往后避了避,非得吃個頭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