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寄來百花圖的那一刻,唐寧便在為顧為經此刻的絕望布局。
她要毀掉這個競爭者。
林濤教授是央美的大教授。
一方面他的年紀比小師妹唐寧要大上二十歲。
另一方面比起這些年在歐洲各個國家旅居辦展的唐寧來說,林濤反而是師兄妹們間,更活在象牙塔里的那個。
他真沒什么惡意。
這次微信告訴顧為經看看采訪,單純只是想激勵一下年輕后輩,提醒他想要做曹老的關門弟子沒有點過人的本事,絕非易事。
甚至在林教授心中,認為對于曹老可能選定的關門弟子人選來說,這點打擊算個屁。
毛毛雨啦
央美是東夏最好的美術學院。
能考上央美,還能被挑選進入林濤畫室的學生,在天之驕子中也都是優中選優之輩。
不說人人都是酒井勝子這種媒體聚光燈下長大的藝術小天才。
至少也是心高氣傲,自信不弱于人的杰出學生,在千軍萬馬中靠著頑強的個性,成功擠殺過獨木橋的那種考試皇帝。
在東夏這種高強度競爭的卷王環境下選拔出來的人才。
別的不吹。
光是心態和基本功兩點,放眼整個世界美術環境,其實都是蠻強的。
那些嬌氣的歐洲學生,關起門來搞一兩個月繪畫集訓備考沖刺,搞不好心態就直接給畫崩了。
甚至林教授往常接觸的不少學生,性格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戀氣質。
自戀這種品格,對藝術家來說絕非壞事。
天底下最成功的文藝工作者,往往就是兩種大的性格分類。
一類是梵高、本雅明、蒙克為代表,早上起來照鏡子,動不動就潸然淚下,感嘆“啊,媽媽,我就要死了”的敏感流藝術家。
另一類就是達利、安迪沃荷、畢加索這種,早上起來照鏡子,瞪大眼睛驚嘆“臥了個大槽,鏡子里的人真他媽牛逼,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完美,這么可愛的人呢這對別人太不公平了,所有妞都該無條件的愛上我”的藝術家。
人家主打的就是一個自戀。
敏感的藝術家更傾向于將環境融入自己的筆下,春夏秋冬,傷悲喜樂,似一面干凈的鏡子一樣,將每一絲情感的變化,都通過作品反射的纖毫畢現,觀眾看他們的畫作,像是經歷了一場深入的遠行,穿行在萬千片段之間。
酸甜苦辣,皆上心頭。
自戀的藝術家則自己強大而熱烈的靈魂講給世界來聽。
他們不用向外求索,他們自己的心靈就是一個色彩紛呈的大千世界,作品也更具有侵略性和征服性。
敏感的畫家希望引導觀眾慢慢走近自己的作品。
自戀的畫家則像一位氣勢雄渾的演講家和意見領袖一樣,作品就是一把大喇叭,要巴拉巴拉的把自己心中的世界觀和激蕩的情感灌輸給所有人。
兩種情緒沒有好壞高下之分,都可以在藝術道路上走的很遠。
但后者的人數比例上要更多。
一大堆知名大畫家都像博格斯教授一樣,性格中充滿了讓人難以適應的自戀風格,并非偶然。
自戀的藝術家,更容易擺脫“自我懷疑”與“自我摧殘”的這個大過濾器篩選的影響。
林濤教授心里,顧為經小小年紀才華這么出眾,學習能力這么強,還有美人相伴,他定然是一個自戀的人。
實際上。
顧為經則屬于敏感感性型的畫家。
感性的人是一切情感的溫床。
當他快樂的時候,筆下的世界就快樂,當他憂傷絕望的時候,壓抑的負面也會如培養皿上的細菌一樣,瘋狂的自我繁殖,無法克制。
就算這個負面情緒的引子,不是皇家植物園里被移走的紫藤花樹。
只要唐寧在他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也會在別的時間點,被負面情緒滋潤的破土而出。
“靜心,你沒有想象的那么差,你一定能畫出來的。不要想,不要想這些,平靜下來。我要平靜下來,去想一想林濤教授教我的紫藤花的口訣。現在只想這個,把其他事情都忘掉。”
“都忘掉。”
顧為經掙開酒井勝子拉著他的手。
他用手用力的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再一次的抓緊了手中的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