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昂溫聽著身邊校長和女記者間的相互對他的吹捧,看著四周圍觀同學們震驚羨艷的議論聲,不斷閃爍著的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校服襯衫領帶處的褪色金屬色領夾都鍍了一層亮色的輝光。
他眉頭挑了一下,摘下在自己的領帶領夾。
把這枚褪色的小配飾放在掌心,恍惚記起,這好像是他父親給他的東西。
為了做有錢的國外的游客的生意。
苗昂溫父親也總是這幅盡力讓自己打扮的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樣子,再去街上拉客。
開著一輛三手的豐田,帶絲綢白手套,一身山寨的阿瑪尼尾貨,金色的塑料領帶夾微微掉漆。
每當在酒店的大門前停下車,他都會從駕駛位下來,小跑的打開后備箱為乘客取出行李,然后遞給他們一張名片,躬身用口音拙腳的英語說道“sir,感謝您乘坐我的車,您和您的朋友下次想用車的時候,請打這個電話,7天24小時為您服務,全年無休。sir。”
父親洋洋自得的將稱其為“貴族式服務”。
苗昂溫也不知道父親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一套東西。
他們家祖上八代應該都和“貴族”兩個字扯不上關系老爹只有小學文化水平,大概是模仿的哪出泰劇里的富人區司機和一點皇帝金鋤頭似的腦補想象
出租車司機里,有不少人覺得苗昂溫父親怪里怪氣的模樣很可笑,對他們一家指指點點。
父親從來就對此不屑一顧。
“我拉一趟車拿的小費就夠他們拉五趟的,這些雜碎是在嫉妒。我能供自己兒子上私立,做上等人,他們的兒子將來也只能繼續開車。”
他曾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拍著苗昂溫的肩膀,對他說道“你知道自然界,什么動物最牛逼嘛”
“是大象。大象最厲害了。”他說。
大象是緬甸的國寶,地位相當于東夏的熊貓。仰光人的傳統文化里,認為看到大象能給他們帶來好運。
甚至有的老人,敬畏大象如敬神。
苗昂溫本以為這是一場無聊的隨口談話,隨口嗯了一聲。
他那時腦海里盤算著怎么管家里要點錢去換個手機,苗昂溫直到幾年前都還在用那種老式的按鍵諾基亞老人機。
在緬甸學生中可能不算差。
在德威校園里,就直接卑微到了泥土里。
話到嘴邊,苗昂溫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父親認真鉆研出的那一套滑稽戲一樣的服務流程并非無用功,再加上很多仰光司機根本不會英語。
他們家還是積攢了不少駐仰光外企員工做為老客戶。
巔峰時候,父親出一個月車能有一千大幾百美元的純收入,很多直接就是拿的外匯,讓不少同行都在眼紅。
否則就算有助學金,他都上不起這樣的國際學校。
轉眼間。
他們家的收入這幾年在不斷下滑銳減縮水。
不是父親跑車跑的不努力,也不是他日漸佝僂的腰肢鞠躬的動作不再標準,而是時代變了。
外國人更加習慣直接用uber這樣的打車軟件直接叫車,簡單方便。
只要在手機上點兩下,無需溝通一句話,哪個司機都能輕易做外國人的生意。
沒誰再會特意費心介紹來附近旅游的朋友,某個會說英語服務好的出租車司機來專門認識。
互聯網下,眾生平等。
小人物的掙扎努力,在時代車輪碾過時是非常可笑的。人力車夫拉車跑的再努力,也阻止不了被汽車取代的命運。
就像他父親一句句“sir”喊的再誠摯,也改變不了定車的人數日益減少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