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爾肯定不會為此感到生氣。
小孩子心意是好的。
他下定了決心,無論顧為經畫的好壞,下次在學校里見面的時候,都要專門的去認真夸夸他。
違心的說兩句自己從對方的作品中學到了很多,畫的太好了。
自負對藝術家們來說,是一項美德。
至少自負、自戀的藝術家們,大都個性頑強。
很多時候堅持一個畫家在藝術道路上執著的走下去的,就是那種最初無理由的相信自己,無理由的認為“老子是最棒的”的偏執和信心。
哪個畫家小時候。
不相信自己會成為是下一個達芬奇,下一個畢加索呢
只是他們的心氣會在成長中不斷的消磨,在從小學課外班,到中學藝術班,再到大學美院,在越來越多的繪畫好苗子中,逐漸的變得泯然眾人,乃至懷疑人生。
瓦特爾非常善良的希望顧為經胸中的心氣,能夠多保持一段時間。
想來。
等再過十年、二十年,若是再提起這段往事,那么雙方都會覺得很有趣吧
電視屏幕上裁判和球員因為身體接觸爭執成一團,雙方球員開始推推搡搡的。
“去看兩眼畫好了,回來還趕的上發角球呢。”
素描老師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他把啤酒瓶放在一邊的柜子上,晃晃腦袋,將門口的那張便簽隨意的收在口袋里,推開工作間的大門,走了進去。
“當初我也是個這樣信心滿滿的小孩子呢”
瓦特爾想起年少時,大家坐著校車,書包里放著三明治、牛奶和西紅柿,在春游時由老師領著去參觀博物館島的年代。
往事歷歷在目。
那時,他也曾天真而無畏著指著博物館島上宛如童話之境的宏偉建筑,叉著腰說出“有一天,我的作品也會擺進那里去的”
不是么
可惜,沒有他這樣的優秀好老師,在旁邊安慰他,鼓勵他了。
啪嗒。
瓦特爾教授一邊發出一聲失落而又混雜著驕傲的嘆息,摸到了工作間墻上的電源開關,打開燈,探著腦袋往著桌子的臺子上看去。
“唉咦,噫”
那聲深沉而又厚重的嘆息陡然變了個奇怪的聲調。
仿佛小提琴手的琴弓從g弦拖拽至了最細的e弦。
顫巍巍的,帶著對世界的懷疑。
瓦特爾凝視著桌子上的那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作品。
熟悉的構圖,熟悉的取景,熟悉的線條節構唯一不熟悉的,就是對這份作品上的纖豪畢現的建筑那份陌生的親切感。
好似昨日重現。
陽光穿透柏林特有的云霧,從高空中滑落,在水波間折射。
柏林新博物館的紅磚斑駁的矗立,以斑駁的肅穆對峙著天空上的斑駁的云海。它是威廉一世到威廉二世時期修建的建筑,至今距今不過150年。
這在老歐洲不算是什么非常有年頭的建筑。
可它佇立在柏林的市中心,見證過茨威格文明之火照亮過整個世界的年代,也見證了歐洲的街燈在戰爭中一盞盞熄滅,并整整一代人不再見到重新亮起的混亂與瘋狂。
英雄與罪犯、革命家與野心家,皇帝與士兵,藝術家與詩人。
俾斯麥、小毛奇、羅莎盧森堡、愛因斯坦、門采爾,維特根斯坦無數被世人所熟知的名字,都曾從那巨大的圓形門廊下走過。
兩次毀于戰火,又兩次重建。
所以它又已經足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