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可以一只手著vogue雜志,一邊看著電視上的脫口秀,隨便用左手都能畫出比這強的多的東西。
曹老說顧為經的大字行筆,要體沒體,要骨沒骨,是墨豬一頭。
實際上他畫國畫時的行筆,在唐寧這樣站在高峰上的大師面前,又何嘗好到了哪里去呢
唐寧不喜歡顧為經。
然而她對紫藤花圖的筆墨評點,可真不是有意挑刺。
好吧,就算是有意挑刺,也算不上雞蛋里挑骨頭。
唐寧的每一句評價都一針見血。
如果顧為經在這里,要是他有能聽的進逆耳忠言的氣度,便一定能受益良多,會有醍醐灌頂之感。
但是這整幅畫那些不值一提的筆墨技法凝聚在一起,形成的獨特的氛圍感,這份神意精髓唐寧自忖,她就算全身心的投入,看個三天三夜,也很難畫的出來。
它的神意,已經登堂入室。
這也是唐寧越看越覺得心驚,越看越覺得難以置信的癥結所在。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唐寧發現整幅畫都隱隱有一種自成一體的寧靜氣度,那是她追求多年而不可得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心生妒忌。
她在心中偷偷拿她曾經的那幅百花圖和眼前的顧為經的紫藤花圖做比較。
唐寧一直認為。
無論對方怎么畫,怎么臨摹,和她的作品一比,都會是李鬼遇上了李逵,差距大到自會讓那小子感受到絕望和自我懷疑。
在畫作氛圍感的刻畫上,事情卻完全反了過來。
氛圍是情感的醞釀,神意是心血的集合。
按道理說。
最是做不得假。
人筆一體,心畫如一,要的是情緒的調度和筆下的作品琴瑟合鳴。
該激蕩時激蕩,該寂寞時寂寞。
唐寧不做假,但以她的天資,卻能找到一些取巧的小竅門。
她自認百花圖最妙的所在,就在蘭花、梅花、辛夷花、桃花、梨花、玉蘭花、繡球、菊花、荷花、紫藤、水仙、牡丹、靈芝、月季等數十種花卉同開一樹。
數十種不同技法,數十種不同風情。
她沒見過人間百味,卻能借勢而行。
古代狂士作畫,且畫且歌。
她則手捧詩書,且讀且畫。
該凄清高冷,寂寞寥落時,唐寧落筆手邊放一本顧城的南明史。花意豪放激昂,肆意昂揚的時候,她則默背“千金散去還復來”的將進酒,落水晴花,一筆而成。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別的畫家在苦痛和自我折磨間掙扎,她則像是一個觀眾,穿行在重重眾生的海市蜃樓般的幻影之間。
李太白在月亮上長袖起舞,她就拿一只小杯,對月取水中三分殘影,倒入畫中。
采一二花瓣,兩三麗珠,就以足夠精彩。
雖說不是自己的東西。
可落筆時嚎啕而泣,哭的不能自及,固然是動情到了深處,但在鼻尖抹一點芥末,微微“調”出三分余韻滋味,何嘗又不是退而求其次的聰明人的做法呢
能讓觀眾在欣賞畫作時鼻尖一酸,無論是嗅到了苦痛,還是嗅到了“芥末”。
都已經勝過了平白沒有滋味的大多數人了。
不是么
魔都雙年展歷史上最年輕的金獎獲得者,便已經證明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