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息,自問自答。
“別說什么我們畫畫畫的好,就應該如此的屁話。”
“畫的好而不得志的人多了去了,唐伯虎在青樓楚館,郁郁不得志,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時候。我們在紫禁城的層層宮闕里和帝王引宴論道。徐渭咆哮絕望的用尖椎刺破腎囊的時候,我們在江南名士公卿的宅邸里品評歷代畫家的得失。當山河破碎的時候,我們依然能找一方靜室,繼續在一方安靜的小天地里,在筆墨色彩間遨游。”
“就算畫的好好了,可難道就因為畫的好,有些名氣,餓死的就應該是流民百姓,而不是我們么”
“說句慚愧的實話,就算你的老師我,這輩子其實就沒真正意義上的苦過。在戰爭年代是過過幾年苦日子,但講道理,和那些死在抗日戰場上的將士們,和那些1942年饑荒中賣兒賣女的平民百姓比比,我吃的苦又算什么呢”
“就因為我被認為是南方畫宗下一代的大材,所以,所有人都在愛護我。所以,從來都是我欠我手中畫筆的,而不是反過來。所以,我必須學會博愛,愛所有畫家,愛所有后輩,愛世上每一個愿意學習東方藝術的晚輩,無論南北地域,無論國籍人種。”
“因為那些前輩們就是這樣對我的。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無法逃避的義務。”曹老聲音嘶啞,有不滅的火在其間燃燒。
“什么是傳承曰愛,曰仁,這才是傳承啊。”
曹軒的枯木般手指在拐杖上方緊緊交握在一起,仿佛這位信佛的老人在向著虛空中神明祈禱,又像是他必須從大地汲取足夠的力量,才能把肩頭所負擔的重擔說出來。
“當我回憶老師在床榻邊拉起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總能感到那一刻我不再是一個孩子,一個未及冠的年輕人,而是所有畫家的父親和母親。我必須以最無私,最澄徹的關懷,對所有人都展開懷抱。他們從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孩子。”
“小寧,等你什么時候有了這種感覺,再來說接我的班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唐寧默默的聽著老師的話。
以父母般的博愛和寬仁,對待每一個人。
她腦海里想象的那樣的感覺。
好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宏觀視角在老師的頭頂展開。
世界仿佛是一條璀璨的銀河。
每一個拿著毛筆的畫家都是其中一枚閃爍的星辰,而她的老師,則是這條銀河本身。
氣勢雄渾。
古仁人的圣人之心,大概就是這樣納宇宙于胸間的感覺吧。
“這幅紫藤花圖你拿回去,就著那封我寫給你的書信,好好的看看吧。”曹軒的聲音中透露出疲憊,“那幅百花圖就送給顧為經,那是你人生中第一幅得大獎的作品,你們兩個,互換一件畫作,也算蠻有意義的事情,小寧,你說呢”
老楊忍不住遺憾的撇嘴。
唉,看來這里沒有他捧回去的事情了。
他看出了曹老這個當“家長”的確實不好做,老太爺一直試圖緩和唐寧和顧為經之間的關系。
聯合開畫展那個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是第一次。
要是唐寧愿意答應下來,對顧為經來說便是比天大的情面,一次聯合畫展唐寧就能親手將對方抬進藝術家百富榜。
油畫那檔子事,自然不值一提。
把紫藤花圖的評價帶給對方,順便欠個人情,是第二次。
可惜唐寧也沒接。
現在換畫,則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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