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看出了老楊臉上的訝異,替他緩解了尷尬。“唐璜的回憶是李斯特根據莫扎特的舊有作品曲調和音樂元素改編的,算是二創和致敬”
“我看到資料,聽說曹軒先生對東方的戲劇研究的很深,是資深的京劇iaoyou票友,這個詞用漢語應該是這么說吧,曹先生,您對古典音樂也有了解么”
安娜目光落在曹軒身上,好奇的問道。
“不敢說多了解。隨心所欲,胡聽一氣罷了,頂多勉強算是能聽出哪個曲目是哪個,僅此而已。”
曹軒淡淡的說道。
“很多時候,藝術不就是隨心所欲的么不過,您或許不知道,外面這首曲子,倒是意外的很合適我們今天采訪的主題呢。”
安娜語氣意味悠長。
“這首鋼琴曲的曲風細膩而多情,據說1833年,在肖邦位于巴黎的舊居所舉辦的沙龍里,李斯特就是用他所帶來的這首精致優美的鋼琴曲,征服了沙龍的主人瑪麗達古伯爵夫人,并因此名噪歐洲的。”
“算是個好兆頭,對吧”
“是的呢,是的呢。這音樂吉利,今天我們的采訪節目,一定也會廣受關注的。您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加進采訪的正篇里。”
老楊將兩只紅酒杯放在茶幾上,終于忍不住,問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那咱啥時候,開始正式錄制節目時間不早了吶。”
“實際上,從我進門那刻,采訪就已經開始了。”
安娜揚了一下桌子的手機,示意語音備忘錄正在工作。“聊天,這就是我們今天油畫的工作方式。”
老楊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然后又牢牢的閉上了嘴巴。
要是知道采訪已經開始。
他就不在那里亂接話了。
能采訪到曹軒本人的,都是極有影響力的大型媒體。
老楊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草率”的采訪流程。
“曹軒先生。很抱歉把采訪時間定的這么晚,下午采訪晚了高古軒,我就連夜趕了過來。希望您不要以為在油畫心中,您的重要性不如高古軒。您是藝術家,我覺得夜晚更是藝術家們靈感勃發,愿意吐露真心的時刻,對吧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令人印象深刻的開場。我經歷過無數次的采訪,這種形式的,倒還真是頭一次。”
曹軒舉起酒杯,饒有興趣的看著安娜。
“那就祝我們聊的愉快,成為好朋友,這樣就可以讓伊蓮娜小姐嘴下留情,多多替我美言幾句,并讓我聽上去像樣些哦”
“我讀過您以前的一些藝術評論,老實說,真是鋒利的毫不留情,讓人冷汗直冒。”
老太爺開了個玩笑。
也不算是玩笑。
安娜很有禮貌,但她從來并非溫柔的芭比娃娃性格的女孩。
她身上同時兼具儀態萬芳的千金佳人,和毒舌乃至“刻薄”的藝術評論家兩種矛盾的特質。
生活中,保持禮貌是她的教養。
但早在她過去剛剛入職油畫,縱使還只是文字編輯的時代,她下筆的評論文章也一直都挺狠辣的。
只從她在海伯利安視頻里,把插畫家范多恩噴的狗血淋頭就能看出。
曹軒說她能把被評論者懟的冷汗直冒,非是虛言。
這種風格,也是雙刃劍。
很多藝術家就不喜歡接受這樣風格的主持人的采訪,甚至干脆會拒絕采訪。
雜志社內,屬于布朗理事長那一派的人,都在等著看好戲。
看她繼續得罪人呢。
“我必須把這當成贊美。好脾氣的媒體人不是真正的媒體人,既然油畫是一家藝術評論雜志,所以冒犯人,本就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
安娜泰然自若的端起紅酒杯。
卻并不和曹軒碰杯。
“曹大師,比如在我看來,您這個祝酒詞說的就不好。我對您的藝術成就報以敬意。可如果只是因為我們坐在一起喝一杯,就在采訪中對您的任何形象加以修飾的話,這對我,對您,都是一種羞辱。”
“另外。曹先生,我不知道在你的語境中,聽上去像樣些是什么樣的標準。所以我無法保證最后播出的播客節目中,您聽起來是否會像樣些。”
安娜的語氣頓了頓,“我可以保證的是,如果您想在節目中聽到通篇歌頌您的豐功偉績,您的風流韻事,您的財富,您的慈祥可愛。那么我保證這不是這樣的一檔節目。”
“這些每個藝術生天天都在談論的事情,這種好萊塢明星式的故事。不是油畫雜志想要帶給大家聽到的,至少,不會是我想帶給大家聽到的。要是您期望中的采訪,是這個模樣,那么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曹軒沉吟了幾秒鐘。
他審視著坐在自己身側的年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