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纖長的手指在鋼琴上舞蹈。
糖果仙子的俏皮可愛與仙女們輕盈婀娜的舞姿,也從跳躍的琴鍵間流溢入城市的夜色中。
它本是旋律繁復華麗的舞曲。
搭配有圓號、豎琴和單簧管等諸多樂器做為伴奏組成樂章,此刻單獨由鋼琴演繹起來,在節奏中多了一絲寧靜和空靈。
樂曲聲被夜風散入空中。
似乎它從未減弱消散,而是被氣流托聚著溢入薩爾茨堡起伏錯落的街巷之中,仿佛被微風漫卷的紫色花海翩然遠去。
曹老已經進屋休息了。
只有老楊依舊葛優癱般的倒在沙發上,宛如一只被搶了心愛狗糧的油汪汪的老吉娃娃般喘著氣,哀怨憤懣的和自己賭著氣,煩躁的睡不著覺。
老子辣么大一張畫辣么大一只游艇
說被抱走,就被抱走啦
被截胡的楊老哥自覺錯過了一個億,不開心的根本靜不下來。
他憂怨的掏出手機,準備在tiktok上刷兩個大洋馬小姐姐的視頻,來拂平自己受傷的心。
縹緲的音樂聲穿過窗戶敞開的縫隙,傳了過來。
老楊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他定定的呆了幾秒鐘。
然后從沙發上坐起身,走到了窗邊,將厚重的玻璃窗全部向外推開,讓自己暴露在奧地利晚間稍顯寒冷的風中。
彈鋼琴的女孩側身在遠方的夜色下的路燈中若隱若現。
風微微吹起她的裙擺,仿佛攝影師逆光所拍攝到的一張藝術剪影。
老楊忽然記起,自己好像聽過這首旋律。
很多很多年前,他還在央美上課的時候,和北舞有舞臺設計方面的合作項目。
他和宿舍里攝影專業兄弟經常坐300路公交車到萬壽路,拿著學生證溜達到舞蹈學院的校園里看腰細腿長妹子。
美其名曰采風。
有一個秋天。
他們踩著像地毯一樣咔嚓咔嚓作響的法國梧桐厚厚的落葉,趴在一樓臨窗的舞蹈教室窗口,偷看里面的排練。
小澤征爾指揮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版的胡桃夾子的旋律從教室里隱隱傳來。
穿著彩色芭蕾舞裙的妹子和戴著圓頂軍官禮帽的男孩子交錯起落,他們的倒影在棕色木頭地板上被拉的很長。
那時他什么都沒有。
沒有年薪幾百萬的工作,沒有一張張鞍前馬后諂媚的叫他“楊老師、楊老師”的笑臉。
在京城那座巨大的摩天都市,渺小的像是一粒無人問津塵埃。
可那時候他們真快樂啊。
從來沒有想要擁有地中海海岸邊的大別墅和大游艇,連用學生卡坐公交車都只要一塊兩毛五分錢。
所擔心的只有末班車的時間和期末設計作業,更年期女魔頭副教授會不會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他們靜靜的趴在窗戶邊,傳遞抽著同一枝香煙,就著晚秋頭頂的枯枝上,不知名飛鳥唧唧喳喳的叫聲,仿佛能這么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回憶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看一段被拉長的斷斷續續的泛黃膠片電影。
老楊的眼神中的煩躁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他把窗戶開到最大。
從油蠟夾克的內兜里,取出了一盒紅盒的萬寶路,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用打火機點燃。
這一盒煙比他們當年精打細算抽的紅塔山貴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