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即將在宣紙上創作的一筆一畫,都曾經千百次在胸中打過腹稿一樣。
不見片刻的遲疑。
他在旁邊嘰里呱啦指手畫腳的時候,說得再對,顧童祥也把他看做是小時候那個自己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孫子。
而當顧為經手中拿起毛筆。
傾刻之間,他好像就變成了筆下繪畫世界的國王。
人人都說。
每一個畫家都是自己藝術人生的國王,但其實只有少之又少的人,才能在自己身上培養出這股自信。
顧童祥這輩子可能都是個在書畫一途上沒啥建樹的半吊子藝術家。
可顧童祥也是個在混亂的泥潭里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商人。
他自忖看人的功力,要比畫畫的功力更為深厚。
在以前那種動蕩的社會環境里搞藝術的人,就像籠中的金絲雀,生死命運三分由己,七分看天。
指著老天臉色吃飯的人,總是像匠人多過像畫家,不是本分的匠人不好。
可說一千,到一萬。
終歸少了幾分,唯我獨尊,筆開天地,大家氣勢。
既使是官方畫協里那幾個會長級的大人物,顧童祥偶爾開研討會時見過,其實身上也少能展現出足夠強大、雄渾畫師之筆墨,如武人之矛戈的凜凜然氣場。
顧童祥三十年前倒騰舊油畫的年代,曾經有個年輕人連著一個星期跑來店里看畫,顧童祥忍不住走過去問對方是不是要買畫。
這是殖民時代駐緬英國高級文官家里作品,此般精品整個仰光都不找,他要喜歡,價錢好商量。
那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搖頭,說是靠臨摹些假畫賣給外國人做生意的,過來只是想琢磨琢磨這里的筆觸。
他開不起書畫店,這真畫的價錢,也實在不是他所能承擔的。
顧童祥驚訝于對方的坦誠,只是笑笑,倒也沒有趕人。
三十年舊事如水。
他現在已經記不清對方的臉了,只依稀記得對方有一雙亮的嚇人的眼睛,像是火把般明亮鋒銳。
似乎什么樣的風雨,如何的貧窮,都不能將起澆滅。
再后來。
顧為經出生的前后,
有個叫“豪哥”的人開始在這座城市地下世界里名聲大躁,隱隱有成為仰光教父的態式。
據說他非常擅于營造神秘,從來記者拍到過他的照片。
沒準試圖這么做的人都死了。
連警察的檔案里,都只用外號來代替。
顧童祥偶爾想來,總是回憶著,曾經那個和他擦肩而過的有著和四周環境格格不入眼神的年輕人,猜測著自己是否曾于這樣的大人物,有過一面之緣。
現在。
他竟然在孫子的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影子。
若是說有什么不同。
那就是那個人的眼神是燥的,而顧為經的神情是靜的。
一如夜晚火把。
一如河面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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