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能成為曹老弟子的人物,這眼光,可真真的算是高出天外去了。
“肯定不只是讀書了,應該說是知識儲備和我自己繪畫心得的感悟結合吧。讀書只能起到一個輔助的作用。”
顧為經知道老爺子可能誤會了,笑笑說道。
“林濤教授說,畫家感受到瓶頸,并想要突破瓶頸,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兩條腿走路。要從務實和務虛兩條道一起下手,務實是術,便是磨煉自己用筆技巧,務虛是道,要打開格局,開括整個人的知識結構和美學修養,便是讀書。”
“就拿這勾線來說好了。”
“書上說,勾線最重要的是能做到有靈淑之氣,而如何做到有靈淑之氣呢,作者便引用了清代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里的觀點學者當先求之筆墨之道,而渲染點綴之事后焉。最初而最要者,不在陳規,在乎以筆勾取其形,能使筆下曲折周到,輕重合宜,無纖毫之失,則形得而神亦在個中矣。”
“哦,這樣啊,說的真好。”
顧童祥想了想,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
沒懂。
好吧,咱確實沒文化。
東西方傳統的藝術理論著作,后人讀起來都有各自的難點。外國的書籍難點集中在語言上,幾百年前最嚴肅正統的經卷全是用拉丁文寫的,連小黃文恨不得都是希臘語版的。這是中世紀上流學者所能接受的最通俗的語言。
連法語都不行。
英語文獻著作的地位講道理還不如阿拉伯語文獻。
世人印象里,那個時代的代表性英語寫作大家,諸如莎士比亞這些人的高大形象,其實都經歷了一個在十七、十八世紀的再發現過程,他們從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種德高望重的搞嚴肅文藝創作的老先生。
文學系的一句暴論,在莎士比亞所生活的時代和他死后的二百年間時光里,他的個人形象其實很近似于文藝復興時代的郭德綱,而非大文豪。
而那些古代一手文獻著作,今日西方搞美術史研究的學者讀起來都超級費力,英文版則通常不太可靠。
而東方文獻的優勢是,華夏文脈一脈相承,綿延未絕。
不用專業的古語言學者。
經過完整的義務教育,且受文言文訓練比較好的普通高中生,別說幾百年了,讀2000年前漢晉兩代的原始文章,都沒有太大的困難。
但缺點則是,理解起來比較有難度。
尤其是美術范疇,非常考校慧根和悟性,已經進入到了玄學領域。
封建時代。
有幾個平頭老百姓能夠識字呢
談論書法、繪畫這些藝術問題,更是最頂級文人公卿才擁有的特權。
這些學術著作是大師寫的,也是寫給后世的大師看的。
它們不僅僅是美術著作,哲學著作,也很像一種文人間跨越時代的文字問答游戲。
甚至有意寫的很虛,很玄。
字里行間間充斥著各種玄妙的“秘語”和層層絲紗遮面的朦朧感。
這是存心設置的門檻。
看的懂的,你才算是吾輩中人。
看不懂的
俗物一個,和蟲豸野獸何異。古時大師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人家還覺得你辱沒了他的書。
顧童祥能聽懂,這話大概是在說,學習繪畫的人,最重要的不在于暈染等高深技藝,而在于基礎的筆墨線條,而筆墨線條重要的不在于規矩,而在于以形得神。
至于更關鍵的。
怎么把這個看上去和廢話一樣的道理,和顧為經落筆時的筆墨結合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