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觀世音菩薩是也。”
他腦海里反復琢磨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軒一生下來就身體不好,害過一次肺炎,再加上當時又恰逢報上說威海衛那邊鬧霍亂,老師怕他活不長。
過去人迷信,就把他送到和居所隔壁的園通禪院里,在“蓮花寶坐下讓佛祖看著,小鬼沾不了身”。
所以除了學畫。
其他小童子開蒙的教材往往是什么百家姓、千子文、弟子規、菜根譚啥的。
而曹軒卻是在一堆小沙彌之中,跟著老和尚的那些佛經中玄妙神奇的故事識的字。
「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這是金剛經中的話,曹軒依稀聽光頭方丈講過,眾生一切的心都在變化之中,都是無常,都并非本心。
本來就玄玄叨叨的。
跟著后面那一句沒頭沒腦的“觀世音菩薩”,就更讓人聽不懂了,金剛經又非觀音心經,主要釋迦牟尼佛講解的經文。
他聽不懂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玄”這是東方禪宗的一個重要特色,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禪。
手指禪,棒喝禪、狂禪,多種多樣就像民國年間著名的單口相聲斗法里,高人隨便伸個手指頭,就代表了“無量佛,一佛頂禮”,隨便拍拍心口,就代表了“佛在心中坐”。
“禪”和整個現代藝術,其實有一種非常相似的氣質。
同一個禪有百解、千解、萬解。
符合老師心意,能被老師當成真正接班傳人的解法,卻只有老師心中的那唯一一種。
像是燈火上的猜迷游戲。
縱觀曹軒漫長的一生。
他再也沒有遇到過一個如此關系重大,卻又難解難猜的啞迷。
普通孩子猜對了燈迷,獎品是幾顆大山楂丸。
他猜對了燈謎。
獎品是整個千年畫宗這一定是有史以來,整個世界上最昂貴的一道燈會游戲。
曹軒很想知道,自己畫的夠不夠好。
有沒有達到了師父的期望。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雖然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人這么看。
但是六七歲的歲數,在窮人家確實已經到了開始要幫家長分憂,承擔家庭責任的年紀了。
江滬一地,工商氣氛較重,小孩更是早早當家。
自古以來,就有“生到七歲,往外一丟”的俗語。很多同齡的少年人,已經開始進入店里當學徒,甚至進入日資的紗廠工廠,當包身童工。
他跟隨師父走了這么遠的路。
至少已經開始漸漸的明白了身為對方的關門弟子,對整個南方畫派,擁有怎樣的意義,也漸漸的明白了,那五萬法幣,擁有怎么樣的意義。
師父說的輕巧。
但在江南的水災,威海衛的霍亂,東北的淪陷那些聽大人們皺著眉頭談論的,自己所看到的。
在流離失所的難民中,一百元的價格,就足以賣兒賣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