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曹軒真的是所謂“先天畫畫圣體”。
講究的雅士按老規矩,都要先拱拱手,先在口頭上說一句“文人相交一張紙。”
“買賣啊,可劃算的呢”
“我算看明白嘍,往后一百年,這里都會是東夏中西交粹的藝術殿臺之一,一個畫家想征服意大利,必先征服翡冷翠。一個畫家想要贏得法國人的喜歡,必先贏得巴黎人的喜歡。”
所以。
陽春白雪就是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就是下里巴人。
“但魔都的人,又有一股傲氣。南來北往,多么新奇的玩意,他們不缺。多么玄奇的故事,他們都聽過,多么牛的角兒,人家也都捧過。滬上老百姓眼睛最刁,也最是見多識廣,所謂最難伺候。”
俗,太俗。
同門的師兄弟稱這個冒出來的師弟,有“三不”。
“軒兒,你知道么滬上是一座非常迷人的城市。它既小氣,又包容。既吝嗇,又慷慨。它能傾刻間就成就一個人,也能抬手便毀滅一個人。它能讓你出多么大的風頭,就也能讓你現多大的眼。”
換作大廳廣眾之下,被人們像看耍猴一樣的畫畫,時不時的被販夫走卒吆五喝六的點評一下,說說小話即使隨著西學東漸,聽說洋人確實有拿個畫板,露天采風,亦或者是絕大多數藝術從業者都是靠著收錢替人畫畫為生。
“不講究”,也“不體面”。
他都未必察覺到了這些外界的是是非非。
畫家用杯蓋刮了刮茶盞。
意思是,我不是買畫來的。
但做為畫宗的傳人。
甚至。
因此,我們談的是那“一張紙”的情誼。
“人人都瞪大著眼睛瞅著你,他們不信報紙上的話,不信評論家講的話,他們只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
“老師您用五萬塊把伱的名字送入每個人的茶余飯后的交談之中。評論界多多少少也會愿意賣老師一兩份面子,但能不能讓這座城市真正的愛上你,老師幫不上什么忙,你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這是一座欲望流動的城市,你要先用心愛上這座城市,這座城市才會真的用心愛你。”
“老師,什么叫用心”
男孩依舊繃著臉,仿佛一個小和尚一樣,干巴巴的問道。
老畫家被曹軒少年老氣,反而很反差萌的樣子逗笑了。
“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觀世音菩薩是也。”
老畫家打了個啞迷,拍了曹軒的腦袋三下,就背著手踱步踱到酒店房間里睡覺去了。
高深莫測的仿佛西游記里,菩提老祖敲打大師兄的腦殼。
曹軒用手里的炭筆,勾畫了一下面前女郎衣角的輪廓。
他抬起筆。
不自覺的用力咬了咬柳木炭條裸露的尾端,對外界的喧鬧不理不睬,心中盤算著老師所說的話。
算是現在這幅正在為男人女伴畫的肖像畫的話。
這是曹軒這段時間,在新安百貨大樓前畫的第一百三十七幅畫了。
曹軒每完成五幅作品,就在畫板的邊緣用炭筆寫一個小小的正字,如今正好寫了二十七個半的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