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軒剛剛說那些話,倔勁兒上來,火氣上涌沒過腦子,任由心中一股氣托著。
話趕話的就喊了出來。
話語一出口,勇氣反而泄了。
被老師那么嚴肅的端詳著。
師徒生態位的血脈壓制一上來,曹軒心中有點怯了。
強是一股小脾氣頂著,才不肯低下頭去。
老師忽然抬起手。
那一剎那間,曹軒真以為老師扇他一個耳光。
他害怕閉上了眼睛,卻有一個厚厚的大信封落入了他的懷中。
他微微抬了一條眼縫一撇。
然后睜大了眼睛,呆住了。
那竟然是一個裝滿法幣的錢包。
“既然不覺得有錯,那你道什么歉呢”
老師笑笑。
畫家和前面拉車的師傅吩咐了兩句,轉過頭來對曹軒說道,“走,上火車之前,先去文明齋,把你想要樂器買了,再去火車站。時間來的及。”
曹軒一呆。
有點不明所以,但卻緊接著心下大喜。
在克里姆特的故居里錄制播客的時候,曹軒跟安娜小姐說,他這一輩子,從小到大,都從未當過無名畫家,吃落魄受窮的苦。
這話。
真不是在那里凡爾賽。
曹老在那個年代的生活條件,肯定和伊蓮娜小姐這種曾經奧地利前五的富豪沒有可比性。上海王和伊蓮娜家族比起來,論社會地位,都還要弱不止一個大檔次。
但在二十世紀早期,也是相當可以了。
西學東漸。
西洋的英德為首,東洋日本為首的很多新理念,新文化,都傳入了國內。比如明治維新后期及大正天皇年代,日本華族階層培養子弟的范本理念“大正教養主義”。
即把最優秀的西學和最優秀的東學,在孩子接受教育的過程中,以1:1的比例相互混合接受兩種最頂級的教育,成為中西薈萃的大師。
而其中西學那部分,則講究虛實相濟,既有看海外文學,聽西方音樂的“虛”的那一面,也有學物理、學化學,學社會科學的“實”的那一面。
從小到大,長在頂級知識份子環繞的文化環境中,身邊有很多留洋歸國的學子。
縱然是在二十世紀初葉,曹軒接觸西洋文化機會還是有多的。
有些時候,生活中太常見了。
反而就會產生逆反心理。
曹軒兒時不喜歡戲劇,反而對當時正以紐約為大本營風靡世界的“爵士樂”很癡迷,把一張別人送他的biyeckste的薩克斯專輯聽了又聽。
反反復復播放的都快把唱片上紋理給磨平了。
除了百樂門、上海飯莊這樣的高級場所的駐唱樂隊的樂手自帶的樂器。
全東夏南方地界,當時也只有滬上的老字號「文明齋」樂器行,有這種時髦的小眾樂器賣。
其中的鎮店之寶,是一只法國巴黎產的參加過布魯塞爾樂器展的“薩爾瑪牌”純銀薩克斯,要賣1700塊。
次一等的黃銅鍍銀薩克斯,附送一盒蘆葦哨片,則賣650塊法幣。
曹軒一眼就迷上了。
老畫家背著手轉了一圈,覺得薩克斯這玩意,嘀嘀噠噠吹起來,跟辦喪事時所吹的嗩吶一樣,但價錢一只快能換半套小房子了,這都能在古玩店里買到清宮里流出來官窯了。
屬實不太理解。
他沒有給曹軒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