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畫家也從來不在關門弟子的花銷上節約。
約定好每在新安百貨大樓前畫,就給曹軒拿二十塊的零花錢,若是能畫足一個月,再加上這段時間這個大人給點逛廟會,那個大人給點買桂花糕的錢。
算下來也夠買上一只黃銅薩克斯。
今天這么一節外生枝。
曹軒都以為,這事兒黃了,老師訓著訓著他,忽然就賞了這么一大堆錢下來。
這神轉折真是曹軒始料未及的事情。
“老師,您不生我的氣了”
“嗯,心意順了,又不叫小爺了”老先生白了曹軒一眼。
曹軒縮了縮膊子,知道他剛剛嘟囔時,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小爺我心意不順”還是被老師聽出來的。
“以后少跟你三師兄混,他以前就是一提籠架鳥的紈绔”老先生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管教道。
人力車的車輪,壓過污水橫流的街巷。
血紅血紅的污泥糊在地上,仿佛是橫流的鮮血。
老畫家看著電線桿上張貼的海報。
海報畫是一張愛國衛生運動的宣傳畫。
它被人撕了一半,畫著身材窈窕的女人,卻長著一張惡鬼的臉,并醒目的配文「梅毒之禍根注意衛生,強身健體,才是好國民」
老人搖了搖頭,從懷里拿出一只手帕捂在鼻上,又拿出另外一只手帕捂在曹軒的鼻子上,將那股惡臭滑膩的氣味,阻擋在外。
剛剛和上海王交了惡。
他們也就沒有坐從徐府借來的那部汽車,而是改叫了部人力黃包車。
輕車簡從,走僻靜的不容易引人矚目的小道。
后來中途又改去文明齋樂器行。
對魔都蛛網一樣的小道極為熟悉的車夫,就從滬上各種棚戶弄堂小巷里穿行而過。
南京路上的繁花似錦,是這座亞洲明珠光輝的一面。而此刻的阡陌小道則是繁華下的陰影。
蠅營狗茍的貧民窟和輝煌的摩登高樓隔著黃浦江對望,談情說愛的先生太太們與勞工、腳夫,逃荒難民的居所只隔一條江面的長度。
卻切割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當然,貧民的棚戶區再如何贓亂,肯定也不至于鮮血遍地。
身下車輪所壓過的并不是血漿。
而是此地旁邊就有一家鋼鐵廠的排水渠。
雨水多的時候,鋼鐵廠排出的廢水,會因為郁結的管道,而從下水道里倒灌到這邊的地面上。
因為污水中含有氧化鐵。
所以是這樣和鮮血一般的顏色。
空氣中除了潮濕的發霉味道以外,還帶著化學藥品刺鼻的鐵銹味。
“sir,一塊,我只要一塊錢,我能夠留您到明天早上,我能夠讓你快樂的”忽然,有一個女人從拐角處轉了出來。
“來我這里坐一坐吧。”
拉車的腳夫收腳不及,低低的咒罵了一句,兩個人就撞到了一起。
嘭的一聲輕響。
黃包車略微震動了一下,女人就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是故意撞上來的。來我這里坐一坐”對面的女人明顯屬于被人欺負慣了的類型。
被撞倒以后。
還沒等車夫說什么,她就自己道歉著從地上伏著墻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用手抹著衣服上的泥漿,一邊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看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