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克斯很早就明白。
他這一生不可能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印象派畫家。
印象派所必須的景物感性的抽象捕捉能力和杰出的繪畫技巧中,他缺乏后者。
唐克斯能看見露水穿過陽光,卻無法真正的在指尖“捉住”光。
所以。
他的創作永遠都只能停留在聊以自慰的程度。
這一點倒和安娜有些神似。
行業內不缺乏因為無法當個好的畫家,而選擇成為策展人或者評論家的人,反過來也一樣。
但唐克斯相信。
印象派的繪畫方式,搭配上真正有靈性的畫家,便總會產生出如在露水中跳躍的陽光般,溫暖而靈動的畫。
就比如這一幅《為貓讀詩的女孩》。
它不是參展作品中最有想法、最有藝術創造力的那張。
在留下的這些海選作品中,它的技法只能算是合格,肯定也算不上最優秀的那一檔。
它卻是為數不多,讓唐克斯無論什么時候,用眼角的余光掃到屏幕,若是投影儀上正在顯示的是這張畫,那么就會不禁愿意側頭多停留幾秒鐘的作品。
他總是能感受到這幅作品上傳來的綿綿的熱意。
暖春的陽光般的熱意。
不明媚,不奪目,不刺眼。
清新自然。
當然了。
這張畫的畫法本身也很有特色,甚至可以說是很大膽。
這種電子屏幕上看畫,看不到百分百的真切。
唐克斯注意到了這幅畫的顏色對比很強烈,冷暖色調在景物的光面和暗面之間頻繁的過渡,紅綠的補色也用的很多。
這種表面有一層磨砂一般的光線漫反射的質感……可能還加了一點點的蜜蠟。
而色彩邊緣過度的處理,不像是用畫筆畫出來的筆觸,是用手指粘著顏料抹出來的么?
甚至。
唐克斯還發現作品白色花樹上的那些花瓣,有些能夠看出蘊藏著油畫刀的紋理。
繪畫中會用到油畫刀算不上什么特色。
橡皮擦嘛。多多少少大家都會用,把油畫刀的紋理融入到作品之中也不出奇。
但這個用刀的技術有點好哦!
畫面上那些畫刀塑造的造型本身不算多么復雜。
難就難在,唐克斯幾乎沒有看到任何一絲不受控制的顫抖或者刀身擠壓顏料出現的不流暢的棱線。
一兩處沒什么的。
整幅畫從頭看到尾,竟然連一處都沒有看見。
這種細節控制,未免太好了一些。
唐克斯猜測。
光是練這種油畫刀零失誤的刀痕處理,這張畫就應該畫了至少不下二十張……嗯,二十五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