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意味著顧為經迷失了創作方向,或者失去了專注力。
不。
在腦海里的諸多信息逐漸褪去的同時,“創作”的這個過程本身,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顧為經明明全心全意的在投入,在思考,大腦在高速的運轉,所有的精神都被畫布上的內容所吸引,容不下一絲的雜念。
他卻忽然開始感受到了鼻端呼吸時空氣吹過嘴唇,氣流冷熱交替的感覺,能感受到指骨抵在水彩筆木質筆桿之上的堅硬感觸,能清晰的聽到筆尖滑過紙面,顏料在水彩紙的空隙中擴散時,濕沙沙的聲音,能嗅到筆尖顏料里,所添加的那種號稱“無味”的水溶性阿拉伯樹脂,所散發出的極輕、極淡的植物氣息,很像是松節油稀釋劑的味道,但是要淡的多。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臀、腿、腰、背,哪一塊肌肉是在被擠壓的,哪一塊的肌肉又是在舒展放松的。
高中上課的時候。
老師每每要五次三番的強調,創作的時候,要把注意力全放在畫上,保持絕對的專注。
按理來說。
在顧為經的想法里,這些與畫畫無關的信息,應該都算做“雜念”,都是需要避免的事情。
顏料在紙面上擴散的聲音、手指和筆桿之間的觸感,呼吸時氣流的冷暖……這些事情和畫畫本身有什么關系?
顧為經畫了這么多年的畫。
他還是生平第一次的意識到了,用做顏料固定劑的阿拉伯樹脂到底應該是什么味道的。
奇怪的是。
恰恰是這些雜念,讓“提筆作畫”的這個行為,在此時此刻顧為經的心中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在做畫。
他知道自己正在思考,卻又不因為這種“知道”而打斷思考本身的連貫性。
這是一種分外奇妙的感受。
顧為經甚至能感受到時間在從他的身邊滑過。那一分一秒,像是跳動的琴弦,而他手中的畫筆,每一筆,每一畫,都準確的擊中了琴弦上躍動的音符。
他全神貫注。
他又心如明鏡,不惹一絲塵埃。
說是心靈也好,頭腦空間也罷。
顧為經發現自己再也不必在那個寂靜無邊的黑盒里,和一群貓打鬧嬉戲。
因為它們在這一刻,已經打破了窗戶,敲破了盒子,掀開了蓋子,從顧為經的身體中“鉆”了出來,出現在了他身前的畫紙之上,用圓圓的腦袋,粉乎乎的鼻子,梅花色澤的小腳頂著、推著、拱著畫筆在畫畫。
由輕到重,再由重到輕。
顧為經此刻感覺不到了任何畫筆的重量,他的筆尖輕快的似是不經思考的隨手涂鴉,畫面的質感卻不因此而有任何的缺損。
它的重量依舊存在,卻自己插上了翅膀。
爺爺顧童祥一輩子都癡迷于呼呼哈嘿,打打殺殺的武俠和功夫電影。老爺子有條領帶,是位美國客戶送的伴手禮,據說是從唐人街買的,上面寫有已故的武術家功夫巨星李小龍先生的十二字武道真言——
以無法為有法。
以無限為有限。
對于一條講究簡潔的領帶來說,戴出去其實挺非主流的。
不過,顧為經小時候卻記住了這句話。
那時的他可能永遠也想不到。
人生中的某一天,他竟然會在半夜畫一幅水彩畫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老爺子的那條非主流領帶。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