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到期刊封面的時候,古斯塔夫博士卻是信了三分。
滿分十分中的三分。
也許這便是古玩鑒定行業口中的“對味”吧?
古斯塔夫能在作品的筆墨色彩之間,找到很多早期印象派作品的特征。他又找不到任何晚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才出現的用筆特質,用來當作對論文結論的“一票否決項”。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一幅繪畫于1870年的古典油畫,它上面肯定不可能出現1908年以后才逐漸走入主流藝術圈視野的立體主義流派的用筆線條。
這就像有些明代的景泰爐上會出現一些波斯語的吉祥經文,這是明代商業發達,文明融合的珍貴痕跡。
可無論怎么文明融合,誰家的景泰爐上出現了乾隆皇帝的提詩,或者“微波爐專用”的落款,這說破天了也不可能是明朝的東西。
從任何角度上來看,畫面都符合最早那批印象派畫家的繪畫特征。
古斯塔夫直覺告訴他,這也不像是一幅現代人的山寨仿品。
找人仿一幅十九世紀的油畫并不難。
有些仿的好確實能達到真假莫辨的地步。
今人不必不如古人。
如今的油畫大師們的用筆技法,比起百年前的油畫家們,并不如何遜色。
但如果是一幅后仿的印象派。
畫家在畫畫的過程中,是很難注意到一些微妙的感覺的。
受到藝術風潮的演變影響,當代印象派畫家們在提筆做畫的時候,色彩的變化往往會更加鮮亮一些,會更加喜歡運用空氣透視法來表現顏色,也會更加注意作品線條的“節奏感”。
而十九世紀的畫家,則會更加注意作品線條的“自然感”。
節奏感和自然感之間的那種風格差異。
這就是所謂歷史的痕跡。
印象派、后印象派畫法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迅猛發展。
它們像嬰兒的搖籃般催生出了后來諸多現代藝術流派的同時,也使得畫具行業發生了不少改變。
越來越多新的繪畫材料,新的顏料媒介物被發明了出來。
各種優質的細顆粒顏料、調色油、發光油以及如今的有機合成顏料紛紛出現在了畫家們的畫室里。
而這種技術的進步又反過來潛移默化的改造著印象派畫家們。
這一百五十年的時間長河兩岸,所間隔的是顏料技術的進步,也間隔著整個色彩理論科學體系的發展。
現代的畫家想找來和十九世紀畫家們完全一致的畫具來畫畫,肯定是沒有任何技術難度的。
二者本來差距就不大。
但技術回滾容易,用筆氣質“回滾”是很難的。
有些時代印記出現在了你的身體中,它就會永遠伴隨著你,讓你不經意間在畫筆下留下某種特殊的烙印。
它們仿佛是某種藝術領域里所代代遺傳,又不斷發生突變的“dna”基因螺旋片段。
一位當代的油畫家就算有意的偽造印象派作品,他們可能會整天盯著莫奈、德加、雷諾阿的畫琢磨,卻很難會注意到要去留心模仿康斯太布爾的風景特質,或者去特意追求少數十九世紀時的畫家所喜愛的特殊的“筆觸體積感”。
不注意這些也能畫好畫。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物,是他這樣鉆牛尖的學究才會拿著“放大鏡”注意的,而非藝術家會留意的。
而連古斯塔夫自己,他都沒有辦法把這些特質準確的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