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看著病床上那張削瘦的,古瘦如柴的,又無比熟悉的臉。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的最深處,應該盼望著他“堅持住,再抱抱爸爸媽媽”,還是“死的快些”。
就算不考慮金錢。
他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種對孩子更好。
只能一日日徒然著,掙扎著,用那萬分之一奇跡發生的空洞概率,在心中欺騙著自己還有希望。
人是靠著希望才能活下去的?
不是么。
這種綁架團伙也是一樣,他們榨取的就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將它們抽干,露出絕望的河床。
到最后,其實家屬也都已經麻木了。
可是你的孩子在電話那端哭著求你,在被人扇耳光,在那里乞求著說“媽媽,媽媽,我好痛。”的時候,你真的忍心掛斷電話么。
他們明知道這是一個無底洞,卻還是機械的把籌來的款項打過去。
幾萬,幾千,或者幾百。
雙方都清楚,這筆錢打過去,也不能讓他們把人放回來。家屬們也許都已經不盼著這些了,他們只是希望,這幾百美元,能讓孩子吃上一兩頓飯,睡兩三個不被侵擾的安生覺。
僅此而已。
到了最后的最后,也許家屬們終于不再接到電話了,也許是真的放棄了,也許是被徹底榨干了。
然后……這個人就徹底沒有消息了。
沒準是死了。
沒準成為了國際上千萬的被販賣人口的一環,成為了雛妓、勞工或者在體內運輸毒品的人騾。
沒準更糟。
……
顧為經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的盯著手機,像是已經出了神。
太突兀了。
為什么偏偏是現在出事呢?只要再等等,再等一周,不,只要再等幾天時間。他們就坐著飛機開始新的人生了。
他的堂姐會去英國讀大學,他的爺爺會去當他心心念念的“顧大畫家”,而顧為經自己則會和勝子一起,坐飛機飛去新加坡參加畫展。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國際雙年展,沒準也是命運的轉折點。
如果運氣夠好的話,他也許會成為曹老的關門弟子。
如果運氣夠好的話,他也許明年能在阿布扎比的盧浮宮開一場私人的畫展。
阿布扎比的盧浮宮也算是盧浮宮,這是很多畫家一生都只能仰望而無法觸及的榮譽。
而他還只有十八歲,到那時,也只有十九歲。
如果運氣夠好,一切順利的話……也許等到了八十歲時,他回望自己的一生的時候,他會發現自己也成為了曹老那樣藝術界受人敬重的泰山北斗,成為足以載入美術史的大畫家。